鬼道人间(45)
廉煌望着头顶的战况，心狠狠一沉，脸上的不可置信再也掩饰不住。
“怎么会这样？”他对苏磐的调查很彻底，下手的时机把握得也很好，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样。那本生死簿中的半册他研究了百年，他敢肯定其中没有乾坤，难道问题出在他没拿到的那半本上？难道生死簿不止是记录册，不止是封印鬼族的器皿，还是一把神兵利器？
无数念头在他脑海中盘旋，直到又一声惊天动地的激烈响声出现，黑色蛟龙碎裂炸开，金光融成一柄绝世神兵。
廉煌被金光映得闭了下眼，担心苏磐和神兵偷袭，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忽然，他全身神经自动紧绷，身体本能地缩成一团。
他刚蹲到地上，一个人影便成他头顶跃了过去，正挡在苏磐面前。
“阜尊。”看清来人，廉煌面如死灰。
头顶悬剑，面前有阜尊保着苏磐，他的计划彻底泡汤，为今之计只有先逃为上。
洞悉他的举动，神兵疾驰而至，挡在廉煌唯一的退路上。
廉煌刹车不及，差点把自己撞到神兵上，闪是闪开了，浑身却像被火烧过一样，火烧火燎地疼。
揉揉被割伤的面颊，廉煌转回身，低声下气地说：
“仙君，阜尊，我与你二人并无深仇大恨，你们又何必置我于死地。”
“没有深仇大恨？”江皓阜快被廉煌的逻辑气笑了，“若不是你，仙君怎么会毁掉仙身变成凡人。”
“仙君只是这一世暂为凡人而已，生死簿上没有他的姓名，今世之后便会重回仙身，”他从袖子里掏出一粒巧克力豆似的东西，诱惑道，“这是上界炼制的丹药，如假包换，仙君服用之后，保证法力更上一层楼。我愿将其赠予仙君，当是我对仙君被罚一世的小小补偿。”
江皓阜长袖一甩，将丹药拿到自己手中。这东西看起来就跟小孩闹着玩的糖豆差不多，可糖豆吃再多也就是个牙疼，这玩意吃下去谁知道要不要命。
他随手一甩，丹药划着抛物线落到地上，滚到了床底下。
廉煌脸上讨好的笑意彻底消失，他知道今天这事不能善了，大片大片的黑气从他脚下升腾而起，将他包裹其中，要是仔细看还会发现这些黑色气团中夹杂着一丝丝金线。
鬼族为阴，神族为阳，廉煌修着鬼道吃着神丹，万千年间已独成一派，谁也说不上来该把他归于哪类。
江皓阜迎着对方阴森的目光，两手凌空一拧，抽出他那把水样长刀。
挡在门口的神兵剑身一震，似乎对水样长刀颇多忌惮。
被江皓阜挡在后面的苏磐无奈摇头，他压住江皓阜的手，跨步来到江皓阜身旁。
江皓阜下意识伸手一拦，苏磐拍拍他的手。
“廉煌，我说过开启生死簿封印的不是我也不是那天在场的任何一个人，”苏磐缓缓抬手，指向廉煌背后的神兵，“是它……不对，应该说是他。”
一抹白影在神兵之上一闪而过，浅笑淡然，超脱物外。
可惜廉煌全部注意力都在苏磐和江皓阜这边，没有注意到神兵上的变化。
“你说得对，你与我二人之间没有深仇，因而今日之事，我二人不与你计较。”苏磐拽着江皓阜的手臂退到墙角，把战场腾给正主，“你若有本事便走，若是走不出去也别怨天尤人。”
廉煌疑惑地盯着他俩，正想问话，身后破风之声已到跟前。
“廉煌……”空灵悠远的声音带着些许沧桑，“你搅得神族与鬼族争斗不断，又害人族无数，你可知错？”
廉煌转身，盯着那把突然出声的神兵，满脸不可置信。
“你可知错？”那声音悠悠地问。
“错？我何错之有！”廉煌突然哈哈大笑，“鬼族凶残成性，神族欺世盗名，他们相互残杀乃众望所归，与我何干。至于那人族，不就是神族弄出来擦屁股的傀儡吗，你好歹也是神兵，不会不知道神族打的什么算盘吧？若是没有人族，他们哪来的借口去灭鬼族。”
“明明是你偷盗丹药在先……”
“笑话，”廉煌打断对方，“我没偷丹药前也没见神族和鬼族消停过，就算我不动手，神族与鬼族的争斗早晚也会爆发，你以为人族能捞着好？”
神兵沉默。
“实话告诉你们，人族不过是神族制约鬼族的一枚棋子，鬼族发现他们的意图之后想反其道而行，把人族当成自己的利刃。无论谁赢，人族都只有一个下场，这世间本就不需要没用的废物。”
轻轻的叹息在房间内响起，带着万载的无奈与不甘。
“我现在肯给人族一个机会，与我鬼族合并起来对抗神族，有何不对？”廉煌扭回头瞪了苏磐和江皓阜一眼，然后又转回去瞪着神兵，“你等一个个妇人之仁，还以为自己在拯救天下苍生？你们才是异想天开。”
“对与不对，何须评断。”那声音再度响起，已没有了先前的沧桑，取而代之的是铿锵之声，“人族繁衍至今，一切因果皆由轮回论定，岂是你个人能凭好恶对错。”
金色剑身一分为二，二分为四，最终变化成十六把一模一样的神兵，将廉煌囚禁其中。
“你与神族鬼族间的恩怨，你们自行解决，切勿再扰我凡世。”
十六把神兵绽放通天彻地的金光，上至无上之天，下通酆江之底，一个个黑色影子由下而上浮于其中，那是被江皓阜困在酆江之底的三万鬼族。
廉煌意识到什么，疯狂向外逃窜，却被神兵死死挡住。
整个空间开始扭曲，当这种扭曲达到极致之后，金光突然涣散，室内一片平静。
唯有旁观一切的苏磐与江皓阜默默无语。
其他一切，皆已不见。
第62章
半晌，苏磐晃了晃，突然喷出一口血。
江皓阜一惊，急忙扶着他躺到床上。
“你猜廉煌刚才交的丹药是真是假？”苏磐勉强扯着嘴角，他不想看到江皓阜担忧的模样，他本想独自面对这一切，可他还是也知道，释放神兵戾气的之时一定会引发震动，江皓阜必定会追来。
江皓阜皱眉不语，翻身下床去找那粒丹药。
他扔丹药的时候夹了小心思，故意扔在床底下最不起眼的地方，这样就算他跟廉煌打起来也不怕廉煌把药拿回去。丹药如果是假的，他们不吃也没什么损失，可如果是真的，他可以用这颗药给变成凡人的苏磐固本培元。只是他没想到丹药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你会辨丹药真假吗？”江皓阜捏着药丸看了又看，这东西实在无法用肉眼辨别。可时间不允许他们拿去做详细的化学分析，再说这东西就算不是天上来的也绝不会是街边买的大力丸，化学分析能分析出来吗？
“应该不会是假的，”苏磐使劲喘口气，“事发太突然，他没料到我会有后手，不见得会做这样的准备。”
江皓阜拧着眉毛，还是不敢把药喂给苏磐。
苏磐苦笑：“最严重的结果就是把我毒死，没了凡人身份的牵绊，我反而轻松些。”
他虽没有成为真正的神族，但毕竟是渡了劫的，仙身毁了不要紧，元神还在就仍是不死不灭之身。
江皓阜狠狠心，把丹药喂进苏磐的嘴里。
苏磐闭上眼，尽量舒展着自己的身体，让丹药的效力能够自如地在身体里运行。他能感受到五脏六腑都在疼，吃药之后疼痛不但没有缓解，反而更加严重了。
当承受达到极限，苏磐开始剧烈颤抖，身体也缩成了一团。
江皓阜目眦欲裂，凝聚全身的法力想要为苏磐续命，被苏磐颤抖的手拦住了。
“丹药……是真的，但……我不太受得了，你再来一下，我就更撑不住了。”苏磐气若游丝地吐出这句话，然后双眼紧闭，陷入半昏迷状态。
江皓阜心里着急，可他又不敢随便移动苏磐。既然丹药是真的，那苏磐现在的表现很可能是凡人的身体承受不住神族丹药的效力，这就跟进补过度是一个道理，只是苏磐这不是过度，是超负荷了。
他正焦躁着，室内气温再度骤降，江皓阜不用看也知道是阎王找上来了。
刚才震动那么强烈，地府早就感应到了，阎王猜到这次震动很可能与阜尊仙君以及廉煌有关，特意没敢立马跑上来搅局，可他在下面等得也很焦虑，这会没动静了他赶紧跑上来，正瞧见苏磐躺在床上生死不知，阜尊一脸焦急却无可奈何的画面。
“阜尊，这……”阎王脸色大变，他怎么都没想到苏磐会变成这副模样。
“暂时还死不了。”江皓阜压着火气，他现在有点六神无主，有阎王在场反而是好事。
得知苏磐是因为吃了丹药才变成这样，阎王灵机一动：
“阜尊，仙君如今是肉身凡胎，自然受不得丹药的效力，若是不能及时削减药力，仙君怕是……”
“削减药力？”这句话犹如醍醐灌顶，江皓阜一下子就豁然开朗了。他抱起苏磐直奔阴间，来到酆江之畔，没有半点犹豫跳了进去。
紧随而来的阎王只来得及瞥见一眼阜尊的衣摆，他站在江边，进吧，他不太受得了，走好像又不是那么回事，有点纠结。
江皓阜带着苏磐一路到了酆江之底，那个他曾沉睡千年的水幕之中。
他把苏磐放在石头上，借由这块沉石的寒气来帮助苏磐纾解丹药的效力。
此时的苏磐正难受得神志模糊，忽然觉得周身一凉，没多久背后就贴上了一个冰寒的物件。理智告诉他，这东西绝不是他受得了的，可不知为什么，他贴在上面特别舒服，刚才那种疼痛竟有了减弱的趋势。
苏磐无意识地哼哼两声，慢慢把紧缩的肢体打开，让身体尽可能多地和背后那个冰凉的物体接触。
寒意快速包裹他的全身，和他体内乱窜的药力相互冲撞。虽然这份冲撞让苏磐的疼痛再次卷土重来，却没之前那么难以忍受了。
半梦半醒间，苏磐感觉自己飘了起来，眼前的世界也陡然一转，变成了云端之上。
他正好奇，突然瞥见前方有个白色的人影从云朵中一闪而过，苏磐觉得熟悉，下意识跟了上去。
那人似乎发现了他，故意放慢步伐，苏磐追不上他却也不会跟丢。两人一前一后这么在云层中穿梭，不知多久才停下来。
白影一闪便不见了，苏磐也已适应此时的状态，他知道，修士又想通过这种方式告诉他些什么了。
云雾的遮挡影响了他的视线，却不影响他的听觉，苏磐听到前方有很吵闹的声音，似乎有几方人马在厮杀，隐隐有金属相击的声音。
不会是廉煌和神族吧？
苏磐忽然有点期待。
战况似乎很激烈，苏磐所在之处也能感受到那边打斗带来的震颤和晃动。想想也对，又是神族又是鬼族，还有一堆神兵利器，这场战斗要是发生在阳间，可能早都天塌地陷了。
可惜，到头来他也没能瞧见具体画面，那声音由远而近由近而远，震颤一波强过一波，似乎没有休止，亦没有尽头。
等得时间太久，苏磐觉得怪没劲的，他转过身向其他地方看。这里和修士在梦中让他看到的仙界不太一样。神族再怎么无情无心也不会苛责自身，仙界被他们建造得特别像样，而他所处之地却很荒凉，除了云还是云，这里明明离天空更近，苏磐却看不到一点蓝色，到处都是白花花的云。
“这里应该不是仙界吧？”苏磐这么想着，脚下突然踩空，整个人快速掉落。
石头上的人像一条在岸上躺了半天的鱼奋力一搏，身体狠抽几下，意识逐渐清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