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道人间(37)
他确实有点生气。
如果姜颖直接求他帮忙，他或许会看在姜颖间接被苏磐坑了一把的情分上帮忙，可姜颖却找上了苏磐。
而苏磐那性子，没和他相认前或许还会犹豫二三，如今有了他这个阜尊做靠山，地府仙君那该死的见谁有难都想帮一把的毛病就又犯了，偏偏自己不可能随时都在苏磐身边。就算他能时刻陪着苏磐，也改变不了苏磐为赶戏累得半死的现状。
他不舍得怪苏磐，只好把这份怨气转嫁到姜颖和姜爽身上。
姜颖因苏磐受了难，江皓阜决定暂时不跟她计较，可姜爽就不一样了。养小鬼在他看来本就是禁忌，自己种了恶因，又不遵守与小鬼签订的契约导致了恶果，就是去到阎王殿，阎王老爷也不可能轻饶了姜爽。
不过姜爽本人可能并不在乎阎王向着谁，因为她快疯了。
苏磐和江皓阜赶到她家时，这座位于繁华市区边上的别墅已然乱成了一锅粥。
苏磐听到里面有动静，按了半天门铃也没人来放他们进去。他正想给姜颖打电话请她从中协调，江皓阜就把门给踹开了。
江皓阜并不急着进去，他眯眼起，瞧着眼前这栋阴气冲天的别墅，
“乌烟瘴气。”
苏磐还没从江皓阜踹门这事中反应过来，注意力就被院子里的鬼哭狼嚎吸引过去了。
此时正值黄昏，太阳还未完全落山，阳气未消。别墅的位置和建筑风格又经过建筑大师的多方测算，是绝无仅有的风水宝地，怎么说都不该阴森成这样。可这栋别墅从内到外弥漫着一层令人窒息的黑气，阴曹地府也不过如此了。
随着夕阳西沉，黑气一点点从别墅中散发到院子里，白天躲避日光照射的孤魂野鬼们循着味道找过来，在院子里开始了一场别开生面的狂欢。
“一个小鬼能搞出这么大阵仗？”苏磐不可思议地看向江皓阜，江皓阜铁青着脸，摇摇头。
能被人封进装饰里当小鬼养的都不是什么极端厉害的狠角色，卖小鬼的人比养小鬼的还害怕出事，所以在小鬼的选择上十分谨慎，大多是去寺庙里求取被超度过却没能进入地府的小鬼，这样小鬼被供养一世就可以随着主人一起入地府，重新转世做人。
这对小鬼而言是功绩，很少有小鬼会乱来。
眼前这阵仗若是小鬼搞出来的，那他绝不是个省油的灯。
“进去看看，小心点。”江皓阜朝苏磐伸出一只手，苏磐愣了愣，才明白阜尊这是让他牵着呢。
虽然牵手是为安全着想，苏磐还是有点脸红，他攥紧江皓阜的手，心脏像是受到院内鬼气干扰般怦怦狂跳个不停。
江皓阜没有用阜尊的气场去镇压院子里的群鬼，他隐藏着自己和苏磐的气息，在群鬼中穿行而过，推开了那扇虚掩的房门。
一股凉风扑面而来，苏磐结结实实打了个寒颤，要不是江皓阜在身旁，他已经准备走了。这么大阵仗实在不是今时今日的他能处理掉的。
“你猜这屋子里有几个活人？”江皓阜饶有兴致地观察室内。
窗外还挺亮堂，室内却已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门口这一方空间勉强有点亮光。
“姜爽和孩子应该都还活着吧？咱们到这边的时候我联系过姜颖，她还跟姜爽通过电话。”
江皓阜点点头，拉着苏磐往里走。
房门在他们身后悄无声息关上了。
四周的黑暗对江皓阜毫无影响，他逛夜市似的带着苏磐上到二楼，还没决定往左走还是往右走，一阵婴儿的啼哭在这间死寂的房子里炸响。
婴儿哭声越来越嘹亮，飘散在二楼的黑气竟然神奇地向一楼退散，小区里的灯光终于穿透了这些如同蒙了遮光窗帘的窗户，斑斑点点照亮二楼的地板。
苏磐心头一动，他怎么觉得这个小鬼和姜颖说得不太一样呢？
江皓阜似乎也来了兴趣，他侧耳辨了辨方向，拉着苏磐拐进了左边的走廊。
左边第一间是主人卧室，也就是姜爽和张禹的房间。
张禹前阵子传出绯闻，姜爽的经纪人迅速反击，用舆论逼得张禹不得不公开澄清并回家“看望未婚妻”，在外界看来他们还是甜甜蜜蜜的娱乐圈情侣，只有少数身边人才知道他们的感情早已破裂，结婚更是不可能的事。
“也就是说这屋里至少有三个活人？”江皓阜瞅瞅面前的房门，第一次犹豫要不要踹。
虽然姜颖说张禹和姜爽的感情已是末路，可实际什么情况谁知道呢，万一进去后发现里面全是少儿不宜的画面，谁赔偿他和苏磐的精神损失。
苏磐倒没想那么多，站在房门口，小孩的哭声更加清晰，伴随小孩哭声的还有摔东西的动静。
“我告诉你，这个孩子我不会负责，他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男人的声音。
“你怎么能这么说，他是你的儿子，不信你可以去验dna！”女人的哭泣声。
“验出来能怎么样？让我承认这个妖怪是我儿子？你别做梦了，从你用他算计我那天起就应该想到今天的结局。反正我不管，你自己去想办法，如果你敢连累我，我让你们娘俩吃不了兜着走。”
“你不给我们娘俩留活路，你也别想活。”
苏磐越听越皱眉，这俩人都不是省油的灯。
江皓阜更是转身就往楼下走，他以前跟张禹和姜爽都合作过，对对方工作上的印象还过得去，没想到实际人品这么感人。这样的人，自生自灭去吧，等他们死了，他再来处理这一屋子的妖魔鬼怪。
“等一下。”苏磐急忙拉住江皓阜的手，就在江皓阜转身的瞬间，他们同时听到室内传来一阵奇怪的响动，紧接着，男人爆发出惨叫，
“啊！”
苏磐几乎下意识撞开房门，与此同时，婴儿的哇哇哭声几乎要把房盖掀起来了。
江皓阜不耐烦地转回头，正瞧见头发凌乱的姜爽抱住拼命挣扎的张禹，不停在张禹身上撕咬。张禹的白上衣很快被鲜血染红，他玩命地朝门口跑，却被瘦弱的姜爽死死按住。他绝望地朝门口那两个根本看不清长相的人伸出手，发出绝望的求救。
“玩这么大？”江皓阜眉头跳了跳，然后忽然挑起嘴角，轻描淡写地说了句，“活该。”
苏磐对张禹也升不起任何同情，就凭他刚才说那些话，被咬个半死都是轻的。可他还是拉着江皓阜去控制姜爽，因为他发现姜爽的情况不太对劲。
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年轻姑娘此时跟疯魔似的，每咬一口必见血，她这种咬人方式不太像在发泄仇恨和痛苦，更像是要把张禹生吃了。
苏磐拉了一把，竟然没能把姜爽拉开。他想双手一起拽，然而那只手拉着江皓阜呢。
江皓阜的注意力已经从撕扯中的两人转移到大床旁边的婴儿床上。半岁的婴儿扒着婴儿床边沿，哭得撕心裂肺。
见江皓阜看过来，小婴儿的哭声顿时中断，他恐惧地望着对面的男人，小小的嘴巴张着，也许是被吓着了，他不敢再发出一点哭声。
哭声一断，退到楼下的黑气卷土重来，很快便占领了二楼走廊，并向主卧室发起了进攻。
“求……求……你，”婴儿居然开口说了话，“救救我妈妈，我知道……你能救我妈妈，救救我妈妈。”
婴儿的嗓音稚嫩中带着股让人毛骨悚然的尖厉，苏磐听得浑身直冒鸡皮疙瘩，却也明白了婴儿的意思。
想害姜爽的，从来都不是这个小鬼投胎的婴儿。
第52章
“放肆。”
江皓阜一声怒呵，正往室内挤的黑气顿时像被定了格，一动不动凝结在空气中，被它包裹其中的阴寒之气瞬间散发出来，将室内的气温降到了冰点。
黑气嗅到危险想逃，可却像被冻住似的根本退不出去。外面的黑气不晓得屋里的情况，还在源源不断往主卧里挤，然后和它们的先头部队一样被冻成了壮观的一坨。
正在纠缠的张禹和姜爽仿佛也被这股极低的气温震慑，两人保持着撕扯的姿势站在那里，全都惊恐地瞧着屋里突然多出来的这片黑色悬浮凝固物。
“现在是什么情况？”江皓阜端着肩膀，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因寒冷而瑟瑟发抖却怎么都不肯乖乖躺回婴儿床里的小鬼。
苏磐见姜爽暂时不咬人了，急忙转到小鬼跟前，问：
“到底怎么回事，这些不是你弄出来的？”
话是这么问，但苏磐和江皓阜心里清楚，小鬼才没这份能耐。
小鬼哆嗦得跟个筛子似的，苏磐无奈，把大床上的厚毛毯抄起来堆在小鬼身上。
小鬼丁点大的孩子哪受得了这么重的分量，被毛毯压得大头朝下摔进婴儿床，吭哧一声，听着可吓人了。
苏磐吓了一跳，怕把孩子摔坏了，赶紧手忙脚乱扒毛毯，把小鬼从下面拯救出来。
小鬼接触到苏磐，本能地觉得很舒服，可看到苏磐背后那张冷冰冰的脸，他乖乖放开自己的小手，借着毛毯堆起的小山当靠背，勉强坐直了。
“妈妈……鬼。”小鬼投胎前就是个不大点的小鬼，降生后依旧是个没断奶的娃，让他转运他擅长，可让他利索说话他还真办不到，尤其瞧着江皓阜那副杀神的模样，小鬼好几次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苏磐和江皓阜等了半天也没等出一句完整的话，俩人都无奈了，江皓阜摆摆手让小孩闭嘴，苏磐转身回去帮张禹解脱苦海。
苏磐的手如同万能开关，触碰到张禹的同时，张禹再次狼哭鬼嚎起来。
“救命，救救我！”张禹拼命挣扎，可姜爽抱得太紧，她的牙齿还深深嵌在张禹肩膀的肉里，疼得他冷汗流了满脸，被室内的低温一冻，脸上泛起白霜，跟雪地里刚刨出来的遇难者似的。
江皓阜可没真想把人冻死，他冷哼一声，那些被冻结的黑气瞬间崩散成黑色粉末，尘归尘土归土，再也不能嚣张作恶了。
随着黑气消散，整栋别墅无声地摇晃起来，室内温度快速提升，而那些正在院子里等待狂欢的孤魂野鬼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尖叫着四散奔逃。
院墙对他们而言不过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屏障，轻轻一穿就过去了。可这次鬼魂们穿了一半就被卡住，无论他们如何挣扎都不能从中脱身。这种感觉对他们这些习惯了轻飘飘状态的鬼魂而言实在陌生，全都扯着脖子怪叫起来。
江皓阜悠闲地来到窗边，扫了眼卡满鬼魂的院墙，满意地挑起嘴角。
忽然，他看到院门口有个人影一闪而过，伴随着淡淡金光。
看起来和苏磐之前拿给他看的半本生死簿很像。
江皓阜的脸色变了变，他瞅瞅好不容易把姜爽和张禹分开的苏磐，又看看急得够呛却帮不上忙的小鬼，有心去追，又怕这头出危险。可如果不去追，他直觉会错过重要线索。
察觉到他的目光，苏磐往他这瞧了一眼，
“怎么？”
“没什么。”江皓阜迅速做出判断，不管外头是真带着半本生死簿的廉煌，还是调虎离山的诱饵，他都不追了。
廉煌也好，诱饵也罢，他们出现在这里说明姜爽的异常与廉煌和生死簿脱不开关系。明知强敌在侧还把苏磐一个人扔下，对手莫不是以为他傻？
他急忙走回苏磐身边，刚要去抓苏磐的手，横在两人中间、满身是血的张禹突然疯了似的向他扑来，江皓阜侧身躲闪的一瞬，苏磐脚下的地板裂开了个大口子，苏磐立即躲闪，姜爽尖叫着冲上来抱住他的腰，硬把他撞进了裂缝里。
裂缝随即消失，将掉入其中的苏磐和姜爽彻底吞噬。
江皓阜目眦欲裂，他一把甩开张禹，快步奔到裂缝闭合处，举手就要把地板劈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