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道人间(6)
“少废话！”女人志在必得。
苏磐轻轻叹出口气，
“胖宝。”
随着他的呼唤，被他藏在衣服里的木雕活跃起来，红光大盛中，一只全身雪白双眼赤红的大狗凭空出现在院子中。也许是这成人高矮的狗过于圆滚，分量十足，它一落地，整座聚暮山都震颤起来。
苏磐仰起头，望向漫天繁星的目光有些忧伤，张导的戏是他梦寐以求的机遇，如今却不得不错过了，他必须要离开了。
女人显然没想到苏磐能拿出这样的杀手锏，面前这只胖狗不仅仅体型惊人，给她的压迫感更是让她骇然，她想逃却已来不及了。
胖狗张开血盆大口，下颌贴地上颌贴着女人的天灵盖，轻轻松松把人吞了。
意犹未尽地舔舔嘴，胖狗化为一道红光钻入苏磐的木雕中，山体的震颤也随之停止。
苏磐急忙来到摇椅旁，确认江皓阜还有呼吸，他悬着的心彻底放下了。没出人命已是大幸，他走也走得安心些了。
“咱们得去跟张导说一声，再跟飞哥和小峰告个别。”苏磐边往外走边对木雕胖狗说，木雕转了转，像是在磨蹭他微凉的指尖。
苏磐还没出村，江皓阜已然悄无声息出了院子，望着苏磐渐渐走远的身影，手指无意地在自己人中上摸了摸，那里仿佛还残留着苏磐试探他气息时的温度。然后他转身向村尾的方向走，几乎眨眼间便出了村子。
苏磐刚进片场就听有人在议论地震的事，他低着头，想赶紧找赵飞只会一声，再去跟张导提要走的事。可他还没找到赵飞，就被杨小峰给拦住了。
“盘子哥你回来了！”杨小峰兴奋之余又有点担心，他把苏磐拉到没人的地方，压低声音问：“盘子哥你没事吧？刚才地震，我还以为咱们也得埋这山里呢！”
苏磐安慰他：“小地震而已，没事的。”
“谁说没事的！”杨小峰左右看看，声音又低了些，“刚才留守村子的人传来消息说村尾那条被震塌的山路又被震塌一次，阴差阳错把之前挡路的大石块给震开了！你不是说那些石块堵住了阳气进山吗，现在路通了，咱们安全了！”
苏磐一愣，他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胖宝现身造成的震颤并非真正的地震，再怎么地动山摇也不会产生任何实际影响，但这股震颤却会传至阴间，被地府的人察觉，他由于某些原因不能也不想跟地府的人照面，所以他急着离开聚暮山。
可现在村尾堵住山路的石头移了位，说明刚刚真的发生过地震，如果地震等级不太低，地府同样会有震感，就会以为聚暮山的事是自然之力所为，如此一来他岂不是不用离开了？
苏磐越想越激动，但凡有得选，他当然愿意留下来继续拍戏，可现在山里地震，张明德还会坚持留下吗？闹鬼可能一时半会看不到严重后果，地震却会在顷刻间要了这里所有人的命。
他忧心忡忡的时候，江皓阜正背手立于村尾，背后站着两个穿古式长袍束长发的人，正毕恭毕敬施礼。
“原来是这山中的杂碎碍了您的眼，小的这就把他们全部带回地府治罪！”他们感受到震颤立刻赶来聚暮山，正看到江皓阜挥开挡路的巨石，旁边地上还倒着两个不知死活的鬼。
能让江皓阜发火，搞得聚暮山晃三晃的鬼……两名鬼差默默收回目光，他们看得出地上那两个只是小喽啰，正主应该已经被眼前这人处理掉了。
“荒郊野外的鬼都能养这么肥，你们很有本事嘛。”江皓阜凉凉地哼了一声。
两名鬼差冷汗直冒，再三道歉后带着两个倒霉鬼迅速撤离了。
江皓阜转回身，深深地望向远处的片场，这一眼似是裹挟了万千言语，到头来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
苏磐找到赵飞时，赵飞刚从临时搭建的小帐篷里钻出来，这是张明德的临时办公室，今天头一次派上用场。
“盘子你回来了！”赵飞把心揣回肚子里的同时连叹了几口气，“真不知道张导怎么想的，地震可是要人命的，他非得继续留下拍，这不是拿咱这几百条人命闹着玩吗！”
苏磐也没想到张明德这么豁得出去，他就不怕剧组人心不齐把戏拍砸了吗！
“唉，待会回去得跟江天工商量商量，要是江天工执意要带着自家艺人走，我就不信张导还能坚持留下来。”
赵飞气呼呼地走了，苏磐陷入了沉思。
他刚才光顾着快点离开聚暮山了，竟然没来得及等江天工醒来探探口风，山里这么惊险刺激，不知道江天工经历了多少，又记得多少。
想想那媚力十足的女鬼，苏磐忽然起了点八卦的心思——
要是江天工知晓自己被山中寡妇鬼盯上，还险些被劫了色，那张处变不惊的脸是否会变了颜色？
苏磐想象着江天工气急败坏的模样，不禁笑弯了眉眼。
第08章
这天夜里，因地震不得不暂时中断拍摄的剧组主创们聚在江天工的屋里开了半宿的会。赵飞这个副导演权力不大，却也有幸参与其中，苏磐和杨小峰不放心，裹着厚衣服在院门口等。
杨小峰倚着门口的破板车昏昏欲睡，苏磐则伸长脖子往屋里张望，他刚才匆匆瞧了江天工一眼，那人看起来没什么变化，好像根本不清楚太阳下山时发生的那些事。
他稍稍失望之余又松了口气，要是江天工看见他召唤出一条大狗把寡妇鬼给吃了，他该怎么解释？现在这样不是挺好吗，江天工一无所知，地府不会追究，山路通畅阳气进山，他又能安枕无忧去当背景板了。
不过山里积聚阴气好几年，不是一朝一夕就能重新达到阴阳平衡的，所以他丝毫不敢松懈，坚持让赵飞搬去他们那里挤一段时间。
午夜之后陆续有人从屋里出来，苏磐一瞅，他们的脸色不比进去的时候强多少，可见这次会议没能改变张导的决定，他们还要继续在山里拍戏。
赵飞出来后肯定了他的猜测：“张导说服了江天工，江天工同意让刘宸和柳萧萧留下来。”
杨小峰迷迷糊糊地问：“为什么啊？江天工不怕地震吗？”
赵飞来气了：“江天工说他回村子以后就睡了，根本没感觉到地震。”
他看看苏磐。他猜测苏磐着急回村是去办某些特殊的事，而不是去道歉，所以听江天工说“一觉睡到晚上”也不觉得惊讶。
赵飞不想问太多，可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还是没忍住，
“盘子，你跟哥交个底，村尾路上的石头是不是你弄开的？”
杨小峰一听立马来了精神，兴致勃勃地凑到苏磐跟前，还时不时扭头瞅瞅路边有没有人。
苏磐被他们弄得很无奈：“我要是能弄开那些石头，进村头一天我就弄开了。”
赵飞觉得他说的有道理：“这么说下午那个真是地震，不是你整出来的？”
苏磐咧咧嘴，他也以为是自己弄出来的，然而貌似并不是。不过就算真是他整出来的，他也坚决不会承认的。
“那个江天工也太不靠谱了吧，”想起傍晚那场地震，杨小峰就止不住哆嗦，“他睡着了没感觉到就以为地震没发生吗！他自己不想活了也不考虑考虑旗下艺人的死活吗！”
“话不能这么说，说不定地震来得太急，江天工睡着睡着被震晕了呢……”
苏磐觉得自己得替江天工说两句，当时那种情况江天工能感到地震才奇怪呢，可这话说得他自己听着都不像好话，挠挠头，他把剩下的话全咽了。
“睡太死也好被震晕也罢，他不肯走咱说啥都没用，只能拼了老命留在山里拍！”赵飞越说火越大，背着手一脸沧桑地回去收拾行李了。
赵飞的东西不多，三个男人一趟就都搬过去。
把折叠床铺好，赵飞刚躺上去，苏磐就把手串递了过来。
赵飞接过来把玩了会儿，问：“这东西管用吗？”
苏磐笑着说：“管用，今天多亏它了。飞哥，真是太谢谢你了。”
赵飞终于笑了，他开心地把手串戴上，翻身用后背对着苏磐，摆摆手没再说话。
苏磐知道赵飞是不想听这么见外的话，他也就不再说了，只在心里默默记下，感念老大哥的这份义气。
杨小峰早就困得不行，回来就睡了。赵飞翻腾一会也睡着了，只有苏磐仍然睁着双眼。夜深人静中他掏出小本本，心惊胆战地翻开，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确定上面没有江皓阜的名字才放心。
要是江皓阜也出现在上面，他就要怀疑对方赞同张明德留下来的初衷了。现在看来，江皓阜以为自己傍晚在睡觉，没能把他震醒的肯定不是大规模地震，这才听了张导的劝留下来。
苏磐把小本本放在胸前的木雕上，心里祈祷着：戏拍完之前千万不要再地震了。
转天还没亮天，赵飞就爬起来用凉水洗了把脸，迷迷瞪瞪往村头走。他们这些幕后要提前布置场景，赶在演员到场前完成所有准备工作，演员那边也得早起化妆做造型，几百个人这一宿跟通宵其实没分别。
苏磐刚睡着就被他的动静吵醒了，今早没他的戏份，可他还是顽强地爬了起来，叫醒要去镜头前刷脸的杨小峰，俩人追着赵飞来到片场。
他们帮着忙活半天，现场准备就绪后，苏磐找了个不碍事的地方靠着大石头眯了一会，日上三竿才彻底清醒，精神也恢复得差不多了。
他舒展着四肢，在周围转悠着，正巧碰见个道具组的妹子愁眉苦脸端着血浆往柳萧萧休息的地方走。他一打听才知道柳萧萧吐血的戏份还没拍完，昨天拍了十几条都没过，张导耐着脾气宣布休息十分钟，就在这十分钟间发生了地震，拍摄不得不中断。
今天一大早，张导为了讨吉利特意先拍了几场别人的戏份，这会儿大伙的情绪都调动起来了，才敢把柳萧萧这位ng女王给请出来。
这场戏有杨小峰，苏磐急忙去张导身后挑了个适合观看的位置，可一看到同样在走位准备的刘宸，他心里又咯噔一下。
刘宸和那个寡妇鬼不同，这东西已经钻进刘宸的身体，只靠胖宝根本没法驱除，就算他豁得出去再放一次胖宝，胖宝也只能把刘宸的身体一并吃掉。
凭空出现的超巨型狗吃人，被吃的又恰好是当红小鲜肉，甭管刘宸遭遇过什么都无法改变这条惊天大新闻沉甸甸的分量，借苏磐十八个胆他也不敢。
杨小峰比苏磐还怂，好几次站位站到了镜头外，被张导点名后磨磨蹭蹭也不肯挪到这场戏的主角刘宸身边，急得苏磐不停给他打手势，免得他表现太明显，被刘宸身上那玩意发现异常。
最后是赵飞装模作样骂了他几句，杨小峰才规规矩矩站到他该站的位置上，一场戏又拍了七八条总算出了个勉强能看的版本，张明德不胜其烦，咬牙宣布这场戏结束。
随着张导那声天籁般的“咔”，杨小峰一溜小跑来到苏磐身旁，什么都没说先灌自己一瓶矿泉水，抹掉脑门上的冷汗，脸色总算没那么夸张了。
“后面还有好几场我跟他的戏，怎么办啊！”杨小峰快哭出来了。
他以前还挺盼着跟刘宸演对手戏的，刘宸是男二号，戏份多到令龙套眼红，他跟刘宸拍戏意味着他会得到很多额外镜头，让更多人眼熟他。可现在他宁愿不要这些镜头，也不想继续跟在刘宸屁股后头了。
“你别紧张，剧组这么多人，他注意不到你。可你老这么反常，他没准就会盯上你！”苏磐本来不想吓唬杨小峰，但杨小峰的表现实在太糟糕，他不敲打敲打是不行了，只得板起棺材脸，最后一句的腔调跟讲鬼故事差不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