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道人间(2)

　　武术指导也觉得这个说法不靠谱，负责威亚的都是他带过来的人，对这类戏很有经验。拍戏的时候他就站在旁边，亲眼看到刘宸被威亚拖得倒飞出去摔在垫子上，整个过程和试拍时完全一样，吴明宇没有说谎。
　　“会不会是……”站在李医生身后的赵飞脸色变得很难看，他下意识看向人群中的苏磐，苏磐朝他摇头。
　　“会不会是什么？”张明德不耐烦地问。
　　“……没啥！”赵飞也知道现在不是提闹鬼的时候，虽然刘宸的情况看起来不太能用科学和医学来解释，“我就是想着咱们才进山两天，对进出的路还不太熟，现在天这么黑，咱就这么抬着他出去会不会更危险啊？”
　　“夜里出山确实很危险，要不先把他搬到我那屋去，我守一晚，天亮以后立刻派人把他送出去，我会跟着一起去医院，有什么需要注意的我会随时提醒你们。”李医生说。
　　张明德只好点头，今晚的夜戏彻底砸锅了。
　　回到房间的苏磐又开始翻他的小破本子，连杨小峰跟他说话他都没搭理，杨小峰噘噘嘴，趴到自己的床上玩手机单机游戏去了。
　　两位男主角受伤，剧组再赶进度也不得不停工两天，不用早起的日子，不磨蹭一会再睡觉跟浪费人生有什么分别。
　　苏磐可没心思享受突如其来的假期，他正全神贯注看小本子上那列死于聚暮山的人员名单。
　　他的想法和赵飞一样，吴明宇脚踝脱臼还可以用意外和巧合来解释，而刘宸昏迷就有些诡异了。他不懂医学，但武侠剧里的人受伤吐血还能强撑着说两句狠话呢，刘宸这怎么不声不响就晕了呢，吴明宇得踹多大劲才能把人踹成这样！
　　不是踹的也不是摔的，那刘宸的昏迷恐怕就不是送去医院能解决的了。
　　苏磐脑子里乱糟糟的，直到被杨小峰非常用力地拍了一巴掌才回神。
　　“外面好像在喊什么，走，出去看看！”杨小峰死拉活拽着把苏磐从小本子里拉出来，两人出了小院才发现每间屋内都亮着灯，不少房门开着，人已经奔村口去了。
　　“走啊，去村口看看！”杨小峰兴致勃勃。
　　苏磐没有凑热闹的心情，正好住村尾的几个人要去看怎么回事，杨小峰就跟他们走了。
　　心跳没来由地快了几分，苏磐下意识摸了摸藏在衣服里的木雕吊坠。
　　木雕胖狗微微发热，让苏磐冰冻的指尖找回了一点温度。
　　山里的夜晚凉得入骨，苏磐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就冻得不行，只好回房去等，足足两小时才把杨小峰等回来。
　　杨小峰披着一身晨光钻进屋，什么都没说先打两个喷嚏，苏磐赶紧给他倒了杯热水。杨小峰捂在手里，神秘兮兮地说：“盘子哥，咱们剧组可能犯什么忌讳了！”
　　苏磐心里咯噔一下，脸上配合着做出好奇又八卦的表情。
　　“今晚不是没有柳萧萧的戏吗，”柳萧萧是这部戏的女一号，“她本来在屋里睡觉，后来可能是想上厕所还是怎么着，完事后没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去了后院的马厩，在那睡着了。”
　　后院还有两间房，住得是几个名气稍小的女演员，她们今晚收工回去后发现马厩里头有动静，吓得三魂出窍，杨小峰最开始听到的就是她们的尖叫。
　　“那可是现在最红的柳萧萧啊！幸亏她的助理及时控制住场面，不然过不了几天她就得上热搜！”杨小峰这话说得有点幸灾乐祸，谁让柳萧萧酷爱耍大牌呢，还仗着自己红随便欺负人，上到合作演员下到龙套和剧组其他工作人员，几乎没有没被她骂过的。
　　今晚这一闹，大伙表面都很关心，其实心里早都乐开花了。
　　“你刚才说剧组犯了忌讳？”苏磐就是极少数没被柳萧萧骂过的幸运儿，就算被骂过他现在也顾不上落井下石，一个晚上就出了这么多事，算算拍摄周期，他们谁能跑得掉？
　　“大家伙都这么说，男一男二刚在片场出事，女一就在自己住的院子里来这么一手，柳萧萧那样的人会故意跑马厩睡吗？这么冷的天睡马厩，脑子坏了也干不出这样的事吧！”
　　“张导怎么说，换地方拍吗？”苏磐的希望小火苗刚点燃就被杨小峰给浇灭了。
　　“你想多了，剧组兴师动众搬进山，这才两天就出去，媒体会怎么想，电视台和网站会怎么想！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些大老板比咱这个圈子还迷信呢，要是知道拍戏的时候出了这种事，剧还能卖出去吗，张导才不会砸自己的招牌呢！”
　　苏磐绝望地躺回床上，一只手臂挡住眼睛，内心深处特别想抄着菜刀架在张明德的脖子上，逼着他带队离开聚暮山，可这也就是想想。
　　“张导原来没想把男一男二受伤的事捅出去，但现在柳萧萧出了事……”杨小峰压低声音八卦着，“柳萧萧醒过来后哭那个惨，张嘴闭嘴说要回家，你是没看见张导的脸黑的啊！”
　　柳萧萧和昏迷的刘宸都是凤阳娱乐的签约艺人，凤阳娱乐算是娱乐圈最厉害的经纪公司，强大的资本还在其次，主要是人家有个捧谁谁红的经纪人，圈里谁见了都要尊称一声“江天工”。别人捧人那叫“人工”，砸多少资源也不见得能把人真捧红，江天工呢，签了人就是塞十八流剧组里露个脸也能圈几百万粉丝。
　　天工与人工的分别由此可见一斑，光看称号的对比就知道其他经纪人和人家的差距了。
　　柳萧萧睡马厩闹得颜面尽失，肯定会跟经纪公司告状，到时候凤阳娱乐追究下来发现刘宸昏迷且没有及时就医，张明德就会陷入被动。与其等着人家发难，他铁定会先跟凤阳娱乐沟通。
　　“唉，这可是我第一部签约作品，我还指望借着张导的名气涨万八千粉丝呢，现在看啊，悬！”杨小峰终于意识到剧组出状况不是什么好事，兴奋的状态瞬间被颓废取代，倒在床上没一会就睡过去了。
　　苏磐睡不着，看天亮了，他洗了把脸，溜达着从村尾离开了村子。
　　既然张导不肯走，他就得想办法改改风水，哪怕临时顶俩月也是好的，他可不想戏没拍完自己也莫名其妙晕了。
　　聚暮山这样的天然地势可不是那么容易改的，苏磐先去被阻断的位置看了看，全是一人多高的大石块，没有专业机器根本搬不开。
　　苏磐自嘲地笑笑，要是那么容易就能疏通开，村民也不会搬走了。
　　不能打开隔绝阳气的山路，也不能堵住阴气入侵的缺口，苏磐一筹莫展，席地而坐抱头沉思。
　　不知不觉间日头偏向了西面，暮光不断西沉，一阵凉风自村头贯穿村尾，吹到苏磐这的时候跟刚从冰柜里取出来的刀子差不多了。
　　苏磐打着寒颤，急忙起身往村子里走，在阴气这么重的山里落单并非好事，很容易就被某些东西抓单，睡马厩已经是最轻的了。
　　快到村尾的时候，他看到一个身穿黑色衬衫西裤的男人正从村子里走出来。
　　苏磐不认识对方，却依旧好心提醒着：“天马上就黑了，山里没有亮光，有什么事明天再出村处理吧。”
　　男人看看他，目光一沉，苏磐觉得对方眼里有某种情绪一闪而过，而他完全读不懂。
　　“也好。”男人调转方向，跟着苏磐往村里走。
　　苏磐没想到男人这么听劝，诧异的同时又松了口气，他可不想剧组再出意外了。
　　“我叫苏磐，你呢？”苏磐迅速切换剧组求生模式，连语速都恰到好处。
　　“江皓阜。”男人介绍着。
　　苏磐微笑点头表示友好，他没听过对方的名字，应该也是和自己一样的龙套吧。
　　“我到了，你住哪儿啊？”
　　江皓阜指指村口。
　　此时的村子偶尔还有人外出，所以苏磐放心地挥挥手，和对方告别。
　　江皓阜目送苏磐进屋，却没再往前走。夜幕中，他一个人延苏磐走过的路离开了村子。

　　第03章

　　消失一天的苏磐意外没有受到杨小峰的审问，因为杨小峰发烧了，听到动静后迷糊着打了声招呼，又蒙着大被睡过去了。
　　苏磐饿得肚子咕咕叫，估计杨小峰也没怎么吃饭，干脆去对门后勤要了把米，用小电锅煮了点粥。
　　给杨小峰灌了半碗粥，再把锅碗刷干净，苏磐这才有时间翻看他的小本本。刚翻开第一页他的眼睛就直了，最上面竟然出现了刘宸的名字！
　　刘宸……这个名字挺常见的，一定是重名！苏磐安慰自己的同时忍不住去看后面的生卒年月和地址，当看到明晃晃的“聚暮山”时，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刘宸死了？
　　二十四小时前还活蹦乱跳的人怎么说没就没了？
　　苏磐脑子乱糟糟的，他冲出房间，直奔村口李医生的院子。
　　见房门半开，李医生坐在折叠桌上写着什么，苏磐的心凉了半截。他记得李医生说今天会陪刘宸去医院，难道刘宸真死了，李医生没有出山的必要了？
　　“你也来领感冒药？”李医生见苏磐急三火四冲进门，熟门熟路地递过来一包药。昨晚倒霉的不止几个当事人，那些好奇围观的人今天全病倒了，李医生这屋的门槛都被踏平了。
　　“不是……”苏磐的手摆了一半又把药接过来，拿回去给杨小峰用好了，“我想看看刘老师，他醒了吗？”
　　“他啊，没醒呢，”李医生摇头叹气，“说好今天送医院，可刚走出去二里地就开始下雨，山里太冷了，昏迷的人本来就不耐冻，我怕他还没出山就得冻出毛病，路又滑，没办法就搬回来了。”
　　“今天下雨了？”苏磐一愣，他在室外待了一天，头顶始终晴空万里啊！
　　“可不是吗，出了村子没走多远就开始下，回来一看村里还是大晴天。”身为医学工作者，李医生从来不信鬼神，然而这两天发生的种种已经让他有点相信其他人私下讨论的话——
　　剧组兴师动众进山打扰了山神爷，山神爷不痛快，他们也别想痛快。
　　苏磐一副怕怕的样子跟李医生聊了会闲话，突然装作随意地问：“我能看看刘老师吗？”
　　“可以，就在里屋呢。”李医生亲自开路带着苏磐进里屋。
　　见到床上的人胸膛还在起伏，苏磐的手下意识摸向胸口的吊坠。小本子上的记载绝不会有错，他来也只是想求证一下刘宸的死因罢了，可现在床上的人还活着，这说明什么？
　　“刘老师没事我就放心了，那李医生，麻烦您了，我先回去给我朋友送药。”苏磐晃晃手里的药。
　　李医生笑眯眯地摆手告别，看表情就知道他很喜欢这个长相讨喜又有礼貌的年轻人，
　　“那里面有板蓝根，你回去也喝一包，这么多人感冒发烧的，你得预防着点！”
　　“哎！”苏磐答应着，撒腿就跑，看背影还以为他多着急回去送药呢。
　　跑出几十米，他放慢脚步，一手拎着药包，一手将木头吊坠从衣服里取了出来。这是个用装修的木方边角料雕刻的吊坠，木料太糟糕却是幼年的苏磐能找到最像样的木头，雕工就更惨不忍睹了，小小的他用小刀和剪刀艰难雕刻，没把手指头切下来都算技艺精湛了。在别人看来，这个胖狗吊坠惨不忍睹，苏磐却将其视为珍宝，因为这是他最忠诚的伙伴。
　　“胖宝，这里情况不太妙啊……”苏磐似是对着吊坠诉说，又如自言自语。
　　若有似无的狗叫环绕着苏磐，安抚着他的烦恼。
　　苏磐到家后给杨小峰喂了药，然后按照李医生的交代给自己泡了杯板蓝根，他还没来得及喝，一道厉闪撕碎了山中村庄的宁静，紧随而至的隆隆雷声震得人心惊胆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