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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清沉吟一下,似乎还是不太看好这份感情,“凌言的一些私生活传言我不太清楚,但是十年前你对他的了解比我的深,应该知道他有很高的科技天赋,并且不善于和人打交道,我其实这几年一直费解,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居然能把一个类似有社交障碍的人变得现在这样游刃有余——对,还有,你知道?他大学学的临床医学,本科实习期间就被国会留用了——”
“有点儿耳闻。”
“前任国会主席和我父亲有些私交,我问过他这个问题,毕竟在法律政治占了半个国会的地方,他这个专业并不常见,因为实习表现良好就被留用的可能就更小了,但如果主席特别提用,就很可能是因为另一种原因——”
祁思明挑了下眉。
“国会里三百个议员每天都生活在巨大的压力里,他们也是人,也会出现各种问题,议会主席他,很可能是为了看谁的身体有什么不对劲——当然不是为了看一些小病小灾,那是医保委员会和应急医生的事情——主要是看着有没有人嗑药——其实我也不清楚这种能不能从外部观察出来,但是那位前主席说,若是专门培训过的医生,不说十拿九稳也能七七八八。”
祁思明的心里咯噔一声。
国会大厦有1500位公务人员,同样都是街心路539号大楼办公,三年前,博奇刚升任内阁,独独选了凌言这个年轻人当幕僚长,一个要资历无资历,要经验无经验的新人,虽然家庭也曾煊赫,但是祖辈父辈的影响力早就在十年前就消弥殆尽,或许当时所有人都以为博奇是急着在国会里培植亲信,昏了头吧。
“这种事情知道的多了,其他辛秘再掌握一些就不奇怪了——去年的时候,我曾经陪着红杉去过一次国会晚宴,当时有一个议员被迫离职,喝多了,在大厅里和凌言争执了起来,激怒之下骂了很多难听的话——大致意思是,他曾经,嗯……骚扰过凌言一次,再之后草拟的高街购物中心单项提案,还没等投票,就在藏娇的金屋里接到了凌言的电话让他撤消……”
祁思明懂檀清的意思了。
其实昨天他就是有些存疑的,凌言这么年轻,在那些资深议员面前合该不具备太强的议价能力,就像低级玩家一般是不会直接挑战高级玩家一样,可是那两个男人眼底的恼恨那么明显,像是被人徒手抓住了七寸。
一个不干净的、有争议的政治生涯开端,早期因为开展政治恐怖活动而得到快速的晋升,外人看起来或许风光无限,但也过早的把自己卷进太多腌臢丑事中撕扯。
这是速效却危险的策略。因为举起屠刀的同时,别人的屠刀也对准了他。
“我和你说这些,不过是想让你留个心而已,真牵扯起来,我怕你也会被误伤——不过,我不管那些政治博弈的事情,也不懂,我只想跟你说技术——你知道,Utopia是一枚神经科学芯片,每一次的基础架构的升级都需要按照目前的性能和储存量的10倍来设计,我们这个时代一切都更新换代的太快,若是没法提前布控以后,是会出大乱子的——
我的大女儿快到6岁了,Utopia也即将激活——如果管委会的许多提案一直这样拖延着,没法通过,这不仅仅是政客的事情,还是Utopia背后无数科研人员的事情,就算现在还不会出现什么问题,但是再过了一年两年,芯片技术无法升级,不进则退,这个在表皮层下的镭两极真空管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谁也无法预料——这不是小事,我希望你能劝一劝凌言,不管他是因为什么原因阻挠通过管委会的提案,我都希望他能回心转意。”
晚上21点,凌言回到了VI区的住宅。
他刚参加完一项活动,虽然只是应卯开场,那也足够疲累的了。这些用罗马数字开头的选区,尽管有一些距离首都那个权力核心遥遥路远,但是他们是政治世界的前哨,搞不定这里的选民,根本就无需妄谈进入国会。
他被博奇收养后,很长一段时间都生活在这里,这里比起XXI区,除了纬度低一点,气候更温暖些,更明显的是经济发展和城市智能化稍弱一些。但是XXI是特级区,除了首都全国哪里都难以望其项背,他也不是特别在意。
博奇曾是VI区多区长,区内的权贵政要凌言都算熟悉,这些A、B阶层的人们本就是社会的利益既得者,与他们打交道并不算困难,困难的是C、D阶层的人。
凌言松了松自己的领带,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
他所有公开场合的形象都是被精心打造过的,一衣一饰,一饮一啄,就连发型他的团队都做过数据比对帮他设计。
他的专业团队给他的定位是绅士优雅,但不乏激情,他觉得前者他还勉勉强强,但是后者他实在身心乏力。刚刚主持人像推吉祥物一样把他推到了前台让他讲话,周遭都乱哄哄的,台前有几个狂热的小姑娘,只差没蜂拥着扑上来。
想也知道,这种场合的演讲稿是提前背好的,但是他还要装出即兴的样子,最好还能在短短几分钟内,有抑扬顿挫、高低起伏——激情讲话是混迹政坛的必修课,但是对于凌言来说,这项技能就很难锤炼。
可能是早年的精神问题,他做不到自如的调动情绪,尤其是调动起来了,还没有办法快速平息,所以每次他讲完话,他的神经都又疲乏又激动,根本就没法入睡。
他脱下西服,喝了一口酒,看着Utopia上的回复给祁思明去了一个电。
他很累了。
他要听听他的声音。
走进浴室间,凌言擦掉脖子上粉底液,又一本正经的解开几粒扣子。
未接通的通讯里,他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掠过很多事,他知道祁思明今天见了岐红杉和几个公司的合伙人,不管他之前什么身份,从昨天陪他拉票开始,祁思明就算是入了局,可能这一天里,他就经历了被游说、被策反、被毁谤甚至是被恐吓,首都那个贪婪、热情、野心相互交织的名利场,什么妖魔鬼怪都有,他接通后也很可能收到的一句“后悔了,分开吧。”
就像十年前。
凌言的手开始抖。
好在下一秒,祁思明接通了。
凌言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压下紊乱的呼吸,稳稳道,“要视频吗?”
对方笑了一下,“那等我调成自动驾驶。”
凌言一听他在开车,立马改口了,“别,别换,那就这样说吧。”
其实两个人隔着十年的断层,也没什么正事好说,只是情侣夜话,这在凌言看来是个很有仪式感的事情,当两个人把今天做了什么,吃了什么,见了什么人挨个撸了一遍之后,凌言就有点词穷了,他想了一下,干巴巴的问了个想了一天的问题。
“岐红杉见你的时候,是不是说我的坏话了?”
祁思明对他这个问题也不意外,笑了,“是啊,说了好多,说你恶意运作选票,滥用职权,野心勃勃……听得我都吓到了,我家阿言原来这么无恶不作啊。”
凌言身子不自觉的绷紧了,他看着镜子里那张过于傲慢冷艳的面孔,忽然没来由的痛恨起来。
他说,“对啊,我就是这样的人,那你怕吗?”
一个是从小到大的至交好友,一个是情义未深的恋人,若念旧情,他不敢去跟岐檀二人比在祁思明心中的分量。他十年流离,到如今,仍是不敢换他一丝怜惜。
祁思明丝毫没察觉到凌言的异样,懒洋洋的,“怕呀,当然怕了。”
虽然是玩笑的语气,但也足够让凌言惊悸,他没有说话,只能着对方把下一句补完,“所以阿言,我已经听了那么多别人的话,你打不打算亲自跟我这个男朋友说说这几年,免得我以后听到别的消息再害怕?”
第十八章
凌言轻轻的松了一口气,镜子里的他终于露出一点笑的模样,“想听什么?”
“什么都想听。”他心疼他,心疼他这十年心路起落,艰辛颠沛。
“什么都可以说?”
“当然,什么都可以说。你有什么都可以跟我说。”
凌言想了一下,“那如果我让你离开首都回美投去呢?”
祁思明愣了一下,但是他调整的很快,笑问,“什么意思?赶我走吗?”
“对。”凌言语气坚定不移,“我不想你在首都。”
“为什么?”
“我不喜欢你搅进来,不喜欢你做政商的掮客。”
凌言的语气太严肃了,祁思明带不动他的节奏,“我以为这类人都有会有个好听的称呼,智囊团?或者游说者?”
“实质都一样,F街上的公司都在做挑拨离间的生意——我不喜欢你进到我这个圈子里……”
他一点不想让他体会他的生活。
因为利益纠葛,所有人都换了面孔。朋友眨眼间变成了满口谎言的政客,爱人转瞬间变为行径卑劣的小人——这太残酷了,一想到祁思明要经历这些,他就心惊肉跳。
凌言垂着头,盥洗池的白色金属泛着冰冷的光泽,“这世界上明明有比跟政客打交道更好的事情,也有比掮客更好的职业——你当投资人我就很喜欢,抛开金钱和名誉不谈,单纯的就可以对社会有很大的正向作用,可以有幸福感和满足感——我和Utopia管委会注定不能相容,这代表你要做很大的牺牲,我不敢强求你,也一点不想为难你,但你身在其中,就难免要做割舍。”
“你是怕我离开你吗?”祁思明感觉一股柔情被封在了心口里,他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笑着低声哄他,“说什么你们我们,我和你难道还划不进一块吗?”
“但是我一直好奇,你为什么对管委会有这么大的意见?你外祖是Utopia的创始人,你母亲也做过委员会主席,你应该是狂热拥蹩才对啊?——你是因为文女士去世后,原来的八位董事瓜分了文家应得利益,才……?”
“跟那没有关系。我的确心有不平,但不是在泄私愤。”凌言打断了他的话,回应的十分冷硬,“管委会当年趁火打劫是事实,没有人出面认养我这个遗孤也是事实,去查当年报道,一字一句说的明白,我也不替他们遮掩。”
祁思明识趣的不再问了,捡了几件轻松的事情跟他说了说。
凌言站在盥洗池前一动不动,就那么静静地听着,他意识有些飘忽,觉得是自己在做一场美梦,这个梦从昨天就开始了,然后以一种惊人的速度的展开,温柔的覆盖了每一寸角落,美好得不太真实。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了熄火停车的声音,他恍了一下神,“才到酒店?”
对方笑,“对哇,今天原本定了金楼顶层要和某人吃饭,谁知道某人半道跑路,所以只能自己去买夜宵——你猜我买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