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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况越发控制不住,娄昆独木难支,向首都提请调人、调钱、调物资。
凌言听闻,立刻遥相呼应,在首都为这件事奔走。
紧急灾害应急署里,凌言道明来意,部长面露难色,说很抱歉,说III区和VI区同时申请筹备资金,但是台风在即,署内只有30亿紧急拨款,而这一次预测有4级飓风,登陆后可能涉及百亿级的破坏,他不能因为一个渔港的损失动用这笔款项。
凌言无言的看着她。
部长被他看得发怵,犹豫了一下,然后说如果议员实在急需,她可以勉强先调给VI区5亿,再多的恐怕没有了,如果他从国会申请提案,可能比在她这里争取到的更多。
应急署的部长精打细算,耐耐心心,跟凌言说话时宛如要和他促膝长谈的会计。
灾难发生后每分每秒都很珍贵,凌言心说一项国会提案哪怕他亲自运作,也至少一周的时间,不然他用得着来这里听她说你们很抱歉?
知道她为难,凌言只说5亿也可以,然后也不多做停留,扭转门把手就要出门。
“不过议员先生……”
身后的部长欲言又止,却还是在他离开时问道,“这样说可能有点冒昧,但这是选区区长该忙的事情啊,您隶属国会中央派,为什么这么上心啊?”
凌言眉头一皱,回头反问,“同胞有难的关口,我作为百姓选出来的官员,现在施以援手居然还要被问为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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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从应急救援署出来的时候,首相一个通讯把他叫到西斯敏特宫的办公室。
进门的第一句话,他就说他刚才在财政部紧急调出10亿用来解决污染事件,中央赈灾可以由凌言指派人亲自去接洽。随后又道这件事舆情汹涌,已经影响到党派形象和这一次的选举,他不能不注意影响,不能不考虑后果,如果继续扩散下去,会引起民众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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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很重的一句话了。
凌言一腔血骤然冷了下来。
他垂下头,然后说抱歉,说自己冲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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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者昌,逆者亡。
凌言这么多年仕途高升,什么能做,什么不做,他心里其实是很清楚的。
并且就像首相说的,现在时机巧妙,他不能真的拿首相的竞选冒险。主要是这不仅仅是首相一个人的事,还关乎他的个人,他已经加入了他的竞选团队,也就是说未来一旦赢,便是一荣俱荣,下一任领导层必然有他一席之地。
时间、机遇、家世、民心,他如今风头正盛,又刚刚与美投祁家联姻,可能他年末时候,最差也能跻身内阁,若是运作得当,副首相办公室里的位置也无不可。
晋升也是看时机的,老天在十年之内都不会再给他这么好的机会了,未来无论他和管委会如何角逐,这都是他必须攀升的一步。
而现在,他不能自凿其船,自毁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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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言一向识时务,看他神色微微变幻,首相就知道他想通了,故而和颜悦色,关切道,“你去忙吧,毕竟灾情刻不容缓。”
走出首相办公室,凌言只觉得他与刚刚进来时已然判若两人。
他咬了咬嘴唇,好像就在刚刚几分钟,他丢了什么东西。
15亿,两个区,杯水车薪。
巍峨庄严的西斯敏特宫,在其中踏出的任意一步都有历史的足音,他忽然有点晕,低血糖一般踉跄了一下,所以赶忙扶住了身边砖墙。
祁思明已经回美投了,他忽然有点想他,想跟他说说话,然后他就靠着墙,仰着头,像个毒瘾复吸的瘾君子一样,几乎绝望地开始打祁思明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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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灾区,救灾的善款是先到的。
首都负责人牵线搭桥,善款直接对接III区和VI区的两位区长。第一笔善款来自美投大董夏春草,随后美投又组织XXI区财阀进行慈善募捐,三天内前后共捐款35亿,再之后,社会各界开始响应,聚沙成塔,万众一心,积极向第一线开拔。
VI区的地方媒体像是沉睡中忽然惊醒,积极全面地向全国报道VI区救援情况,娄昆数日与救灾人员同吃同住、不修边幅的样子登上头版头条,民众见之感佩,交口称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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舆情一片让人振奋的气势。
凌言远在首都听着好消息,知道一切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也是心里一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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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真的害怕听到苏闲的信息。
他不想听,一点也不想听,不想从一个能看穿所有苦难的记者的眼里,看灾区的任何进展。
暴雨倾颓的夜,他没有开灯,就静静地看着笔记本呢上苏闲的通讯请求一遍一遍的弹起,如是三次,苏闲放弃,开始文字输入。
她说这段时间她在III区,巴格特扣押了救灾物资,瞒得严严实实,根本没有让船入港。面对民众,只说各方面资源不够,一直在求上调,然后百般暗示III区不像VI区有美投那样的婆家,没有人家财大气粗。
凌言网络上搜索,点开最近的巴格特的公开讲话,只见他义正言辞,说生态环境是食品安全的始发点和倚靠点,药品化工厂建在养殖区又临海,这种规划注定出事。
凌言冷眼看着。“博爱制药”当年是博奇批条投建,也就是VI区投建的,他是在甩锅,是在说III区受无妄之灾,里里外外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嘴脸真可算无耻之尤。
苏闲键入道:巴格特不仅不下放物资,就是从各军区调来的救灾人员,都不给人配备防护措施就让他们下海清理剧毒污染。现在已经有好些人进入医院治疗,清理却还在继续,新换的鱼排已经被腐蚀了,那个味道现在就是两层医用口罩都掩不住,没有专业防毒面具和配套真的是要出大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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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言忍无可忍,拨通苏闲通讯,第一句便道,“巴格特好歹是一方父母官,他这么做又是何必?造谣一张嘴,苏闲你可要谨言。”
苏闲立刻接通,丝毫不惧。
她冷静道,“巴格特是为了城市3.0建设。”
凌言勃然变色,“胡说八道!”
“没有这次污染,巴格特就没法用低补助政策逼迫村民强拆住宅,强行搬迁,他想要统一规划工业区,推进智能城市3.0这次意外就是老天助他,只要他把时间稍微拖延那么一下,这个区域的人走投无路的必然会妥协——他有什么责任呢?一桩无需问责他的污染事件,将来就算追究起来他可以说是一时失察,最终变现的,却可以是他响当当的政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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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一连串的闪电,传来一阵怒吼着的滚雷。
凌言的太阳穴忽然嘶嘶地一疼,他抬手,用食指用力地、抵住了。
人命如草芥,敲骨又吸髓。这片土地上势如破竹的弱肉强食,太多。
他要怪什么呢?怪III区没有娄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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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凌言只觉得与苏闲,一时间竟隔、千山万海。
他握紧拳头,他说抱歉。
像首都紧急应援署对他说抱歉一样,他对苏闲说抱歉,说他帮不了她了。他不说此事他已经仁至义尽,真的没法再帮,就说III区事件并非他主场,根本无法指挥灵便,如臂使指。
苏闲还想争取,说无需他下场帮忙,只需找个时机将其曝光。
现在首都媒体虽然发声,但是许多细节并未披露,譬如III政府的处理情况,III区境内的海洋生态环境的评估、养殖业损失评估,她一拍脑袋,道还有,还有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一家媒体具体公布过化学品的名称,只说是苯,当地人周边地区眼前一抹黑,没有具体名称,也不知应该采取什么样的措施来保护健康和环境。
她最后说,充分的资讯是遏制恶政的最有效手段,只需他一句话,舆论自会倒逼真相。
凌言绝望地看着她,说她其情可悯,说她其志可嘉,这道理他都懂,可是他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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舆论汹汹,对目前已经产生极坏的影响了。
他刚刚已经接到宣传部的消息,说这件事至此点到为止,不能再将事情扩大化。明日就会有官方的检测通报,两个区至今不肯公布具体化学品名称,这已经能说明问题了啊。
他一句话未说完,只听到苏闲那一边有人叩门。
苏闲面露气馁,但是还不死心,只说稍等她去开个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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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言没想到,来人居然是柳宋。
美艳逼人、出身优越的柳宋部长出现在苏闲临时居住的简陋旅馆,这一幕实在是太违和了。
大胆言辞和低胸装,反抗主流,抵御平庸,数据显示柳宋是这十年来民众最拥戴的宣传部官员,又因为她极上镜的形象,经常有人将她与凌言并列而提,称为首都官员的“金童玉女”。
只见柳宋进门,不顾头发淋湿,见到苏闲便握住她的胳膊关切地看。
急问,“你伤的怎么样?”
凌言眉梢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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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的谈话里,他这才听出苏闲今天不顾个人安危进入III区灾区,被一个警察动粗,受了点伤。
柳宋没留意到还在线上的凌言,看过伤口后就立马道,“你清醒一点,毒气不能报,你还想不想活了?渔民那头拿了‘博爱’的钱,不知道会有多少人会取消诉讼了,你何必为他们奔走,你何必要跟他们硬刚?”
她是想保护她的。
她想求她审度时宜,虑定后动。
“告药厂,行政诉讼也好,打个三年、五年、十年、二十年,不会赢的!他们还不如接收巴格特的条件,接受点补偿换个地方生存——J国核事故,当地环境照样也是不可逆转性的灾害,情况不知道比这个严重多少,村民和核电公司打了二十多年的官司,最后打到最高法院,村民败诉!当地受害村民瘫痪,二十年后在国会前拿着话筒不断地抗议宣传,不断地喊,没有人阻拦她,但也没有用!你到底懂不懂?!”
她在跟她说,你不能不信强权是公理啊!
强权就是公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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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就要这样算了?你还记得你是全国人民的宣传副部长吗?”
柳宋烦躁地捋了一把头发,“专家已经查了,没事的,没有那么严重……”
“9吨!”苏闲声音一抬,“脱离剂量谈毒性,柳宋你要跟我耍流氓吗?!”
柳宋也火了,“耍流氓又怎样?只要能让你别干傻事,我现在都想把你打晕带走!苏闲我也跟你说,你别看‘博爱制药’的社会道歉信道得声泪俱下,这个社会的各种社会机构的道歉,有一个算一个,没有一个是真的在道歉!这个时代里做错事的人,别说愧疚感,他们连反思都不会反思,他们唯一的心理活动不过是在哀叹自己流年不利,今日倒霉!——首都官方的稿子几个小时就会发,新闻发言人也已经就位了!我刚在飞机上审查完——我可以告诉你,复盘、问责、追责已经做好了,追究到哪一层哪一级也定下来了,附件是好几个赫赫有名的生物毒专家联名写的报告,检测泄露成分为弱性化学物——苏闲我求求你,事已至此,你能不能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