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间他才有空观察房间的具体模样。相当金碧辉煌,这是他看到头顶高悬的似乎镀了金的华丽浮雕时所产生的的第一感受。这间卧室符合任何人对于奢侈的想象,然而教堂式的设计和高阔的空间,压下了浮华之感。
阳光从巨大的落地窗斜斜照进房间,明亮的光线被窗框精准地切断,从胸口处往上的位置呈现出黄昏般的暖色。
还真是费心思,就为了保证住户哪怕睡到下午也不被阳光打扰。
有钱人的享受确实已经到了康斯坦丁完全无法理解的程度,完全就是脱了裤子放屁嘛,睡觉前拉窗帘那么难?
“人类的情绪很可爱。”亚度尼斯回答。
康斯坦丁有些糊涂,分不清这句评价的内容到底是针对什么。
“我是不怎么喜欢你老关心斯特兰奇那边。但还远远没有到上心的程度,我是说,你也没有感情啊,我根本没有任何需要担心或者嫉妒的理由。”
“嗯。”亚度尼斯说,他的声音淡淡地飘散在房间里,光亮,平滑,犹如圣光。
他又说:“人类什么时候变成了有理由才会产生情绪的生物?”
这话叫康斯坦丁产生了极为熟悉的情绪,他的肺腑翻搅,心口胀痛,某种勃然欲发的东西在他的血管里盘旋,令他想象起无数颗流星在肉体的缝隙中点燃一粒粒火星。
“一个不是人的东西反而教育起人情绪了。”康斯坦丁说,胸膛急促地起伏着,像是气得狠了。抽了太多烟可能还是有好处的,他的语气在这时候还很平稳。
他有点自虐地回想起被焚烧至死的感觉。他想他那时候被切割成了好几瓣,或许看起来正像是一朵焚烧的花,噼啪作响,连惨叫也被烧光了。
“我想你并不是真的在嫉妒或者愤怒……康斯坦丁,我想你只是渴望有不一样的事情出现。”亚度尼斯说,“斯特兰奇出现了。我倒是没想过效果会那么好。你过去的反应很不一样。”
“过去?谁?”康斯坦丁问。
亚度尼斯做出一个思考的表情,微微拧着眉,仿佛被彻底难住了。康斯坦丁盯着那张天使一样的面孔看了一阵,说:“布鲁斯。”
“为什么能猜中?”亚度尼斯大为困惑。
这次是真的,康斯坦丁知道。就像很多演员总是习惯用同一个表情表达情绪一样,亚度尼斯也留有类似的痕迹。可能是人类身体的肌肉记忆,他困惑时会不太明显地吮吸下唇内侧。
康斯坦丁喜欢这些小小的细节。
……真是没救了。
“他不知道你这玩意是什么。他很爱你。而你这种白痴根本分不清家人的爱和我对你的爱有什么区别。在你看来应该很近似——可怜的布鲁斯,你一定把他的脑子弄坏了,至少一次。”
亚度尼斯说:“我可以分清你和其他所有人的区别。”
“哈。”
“我熟悉你,康斯坦丁。身体和灵魂的每一个细节,每一种情感的产生和变化,你的技能,你的爱好,你的收藏,你的一切。我可以毫不费力地重塑出无数个你,和你本人一模一样。”
“哦?看样子你试过。”康斯坦丁兴致勃勃,“结果怎么样?哪里出了错?”
“没有任何差错。它们都是完美的复制体,和你完全一样,也都像你一样爱我。”
“以你的性格不太可能不带他们来一起玩儿吧?怎么我一个都没见过?你把他们放哪儿了?”
“吃掉了。”
“……”
“你好像不怀疑自己是复制体。”
“我不是。”康斯坦丁说,“否则我为什么还活着呢?”
亚度尼斯点了点头:“只有你。一个是最好的。你是最好的。”
有时,康斯坦丁死的时候能听到亚度在轻轻唱歌,听起来有点像歌,完美而无垠的曲调,仿佛在同整个物质世界与精神世界合奏。彻底失去意识前,他总是为此感到快乐。
他知道爱上这东西不是好事。他也知道这东西从不真正地爱他。
倒不是祂不想,祂就只是不能。
但是,当这样庞大的……东西,告诉你整个宇宙里你是最好的,而且十分真诚、绝无矫饰,你也清楚地知道祂确实认真地比对过。
过去得到过这样的肯定和偏爱吗?怎么能不在这庞大的肯定和偏爱前一败涂地呢?
亚度尼斯总是说,他的爱是特殊的。
他的爱并无特殊之处。他是凡人,凡人不能不去爱。他爱过很多人,害得——或许也是爱得他们全下了地狱。
亚度尼斯不会下地狱的。
他因此不能不去爱他。
第128章 第四种羞耻(完)
又隔了好几天,康斯坦丁才随口提起来亚度尼斯那身奇怪的叹息。
“斯特兰奇距离决战的时刻越来越近了。”亚度尼斯说,“我不能不觉得有些遗憾,他现在的样子是最可爱的——取得胜利之前的英雄总是最可爱的。一旦他们赢了,故事就该结束了。”
“他会死?”康斯坦丁怀疑地说,“至尊法师死得这么随便?”
“我在这里所描述的死亡更多是一种隐喻,亲爱的,是指旧的自我的死亡。”
康斯坦丁对隐喻很熟悉,好歹他也是玩过摇滚的,多年以来也一直保持着边缘人士的身份。虽然没正经读过什么书,认魔鬼的语言都比认母语利索,但自诩水平比亚度尼斯高多了。
他对此的评价也秉承了他一贯的风格:“少跟我扯这些陈词滥调。我看你就是见不得人变好。”
亚度尼斯一点也不反驳。
自从康斯坦丁搬走,他也跟着康斯坦丁一起住起了酒店。
再怎么说也是名义上的大老板,整层楼都被留给了他们,酒店的管理者从来没见过这位亚度尼斯·韦恩,揣摩比照着布鲁斯的日程来做安排。
负责客房服务的是五位年轻漂亮的金发女郎,康斯坦丁私下里还对他们的外表做了一番感叹,大意是长成这模样了,随便找个有钱的嫁了也就差不多了,说不准婚前协议都不用签,干嘛老盯着特别有钱的那些呢?年轻小姑娘哪儿玩得过。
亚度尼斯说她们应该是觉得我的行事风格会和布鲁斯比较像,所以才来碰碰运气。
不过,仅仅一天过后,酒店就意识到亚度尼斯和布鲁斯完全是两个类型。亚度尼斯几乎没有注意到为他提供服务的并不是同一个人,五个女孩依次尝试后,大约是向高层反映了情况。
服务生被换成了五个同样年轻、同样漂亮的青年。
始终陪伴在亚度尼斯身边,始终被忽视个彻底的康斯坦丁:“……”
他扭头跟亚度尼斯说:“新来的这几个男的成色比不上前几个女的。”
“是吗?”亚度尼斯回答,“我看都差不多。”
“你又瞎又傻。”
“这是人身攻击。”亚度尼斯一本正经地说。
他的手很不正经地捏着康斯坦丁的腰,捏得康斯坦丁怪不自在。当然肯定不可能是羞涩,主要是亚度尼斯很少这么做。
虽然他们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发生了个遍,可亚度尼斯几乎不对他做小动作。
仔细想想,像这样自然的对话在过去都很少见。
过去……他们过去的对话,基本都是他说他的,亚度尼斯说自己的。过去,亚度尼斯也极少展示和他的亲密。
“你可能把我搞坏了。”康斯坦丁说,无视向他们投来惊恐视线的侍者,“我越想越感觉我们的进展跨度太大,根本说不过去。”
“我是动了点手脚,但我保证没有太多。你要相信我的手艺。比起相信你自己,不该更相信我吗?”
康斯坦丁觉得手痒。他抓起桌面的叉子,视线在尖头和亚度尼斯的身体上反复移动,最后还是考虑到周围有太多普通人旁观,他遗憾地放下了叉子。
说真的,这些侍者是怎么回事?白长一张漂亮脸蛋了是吧?做服务业的都不知道自己该在什么时候装瞎扮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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