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样的人,也不知道要怎样的儿媳妇才能治得了你。”
小姨咯咯笑了两声,“看来要凶一点的。”
“对……”
屠景天点了点头,“凶一点的好。”
第149章 番外凶巴巴的他中
屠景天第二天一早就来到淮扬会馆对面的茶楼, 让阿三到对面去请何先生来此地吃早茶。
沪人是没有吃早茶的风俗的。上海人早饭吃的匆忙一般来说都是用四大金刚:大饼、油条、粢饭糕、豆浆来打发。
屠家也不例外,最多就是把豆浆换成白米粥或者小米粥。屠景天偶然想开洋荤,就会让阿三提前一天去面包饭买些面包糕点之类的东西,再铺个荷包蛋。不过全家上下就他一个人吃。
上海也有不少广东人开的茶楼, 供应港式茶点, 比如大马路上的新雅菜馆。屠景天认识不少广东棋友, 也曾经吃过两次。至于淮扬早茶,屠景天倒是头一回听说, 觉得着实新鲜。
因为对面就是淮扬会馆的缘故, 这附近进进出出都是扬州、泰兴两地的人。扬州人有个习惯,叫做“早上皮包水, 夜里水包,皮”。说得是一天之中最要紧的两件事:早上喝早茶, 晚上泡混堂。
这扬州人和早茶的讲究程度,不在粤人之下,除了茶水也有包子点心和各种菜肴。什么三丁包,蟹黄汤包,千层油糕,大煮干丝, 虾子馄饨, 屠景天刚才只是听堂倌报菜名就听得胃口大开,让只管他拣着招牌菜上。他也不知道何文宣的口味, 只想到昨天他不喜欢喝茶,却喝了半碗酸梅汤, 估计还是小孩子心性, 就让堂倌多上几个甜味的果子和饮品。
不一会儿屠景天面前的桌子上就铺满了各种点心果子,他摇着折扇翘首期盼。听见楼梯声响, 屠景天理了理衣领轻咳一声,堆满笑容转身。
“怎么是你啊。”
他皱眉,往后后望了望,“何先生呢?”
被嫌弃的阿三挠了挠头,“何先生说不来。”
“为什么?一定是你言语莽撞,怠慢人家了。”
“怎么可能,我在门房投了少爷的拜帖,等了半盏茶的功夫何先生下来。他问我来干嘛的,我说我家少爷在对面楼里等何先生喝早茶。谁知道何先生说他已经用过早饭了,就不来打扰了。”
屠景天没想到会被拒绝,脸一下子垮了下来。
“何先生让我带句话给少爷。”
“他说什么?”
“何先生说:下棋,可以。别的,免谈。少爷,这是不是说何先生压根不想见您的意思?”
“多话。”
屠景天心想我下棋又下不过他,去了也是自取其辱。他这话说的分明就是在拒人千里之外。
他原本还想对何文宣徐徐图之,先交上朋友,再发展为挚友,最后再做深入。
他看他少年模样,眼光清澈,应该没有家累。若是他能对自己有情,那真是再好不过。若是无意,那也得了几个月的亲热时光,大不了就跟那时候和小龙华一样,等他结婚的时候送份贺礼表了谢意。
话虽如此,屠景天还是不甘心,三番两次让阿三去会馆投贴,次次被打了回来。现在阿三已经成为了淮杨会馆的老熟人,会馆的人见到他上门,也不用帖子就帮他通报,不过还是和过去一样,又是失望而归。
“今天又怎么说。”
屠景天趴在茶馆二楼的露台上往对面看。
“何先生说昨天夜里着了凉,今天不舒服,不想起床。”
阿三答道。
“他病了?你怎么不早说。快快,去家里铺子上抓几副祛风寒的汤药来。你去了之后就借他们会馆的厨房把药熬好了给他送上去。”
屠景天听闻何文宣病了,顿时心急如焚。他心想这风寒也分多种,不能一副药包打天下,最好还是自己给他去诊个脉,望闻问切一下才好。
想着,屠景天也不叫阿三了,自己下了楼往对面会馆跑。谁曾想还没迈出茶馆门槛,就见着何文宣走了出来。
他面色红润,笑脸盈盈,迈着大步哪里像是生病的模样。
屠景天心下一酸,心想他果然是骗我的,只是不愿意搭理我罢了。
他再定睛一看,何文宣正和旁边的男人说说笑笑,不但如此,两人居然还勾肩搭背。那男人身材并不高大,长相也只是一般,穿着布衫布鞋,一副江湖人的打扮。两人谈到兴起处互相拍着对方的背脊,看上去亲热极了。
“他宁愿和那种莽夫交朋友,也不愿意理我。”
屠景天心底一阵酸楚。
实在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何文宣,让他如此不待见自己。要说有什么仇怨,当天在春风得意楼自己输给他,又被他那样一顿折磨早该两清了。
“少爷,那人不是‘五毒鬼手’侯剑秋么?”
阿三指着何文宣身边的男人说道,“一年前他和周大爷的那局擂台赛,少爷您去做了旁观,说他出棋路数诡异,加上性格不羁,在报纸上给他取了‘五毒鬼手’这个名头。本来是想触触他的霉头,谁知道这个侯剑秋看了之后很喜欢,从此就用来做自己的诨名了。”
阿三这么一说,屠景天这才想起来是有这么档事儿。
“对,我记得这个侯剑秋也是扬州人。他们两个是同乡,又都是棋手,应该是认识的。啊!我知道了!”
屠景天突然之间茅塞顿开,明白为什么何文宣对自己爱搭不理。
说着他奔回楼上,让堂倌准备好笔墨,接着下笔如飞,一篇文章即刻而成。写完之后,他又誊写了一份,分别塞在两个信封内。
“阿三,这个给《申报》,这个给《海上棋坛》,现在就送到他们报社去,让明天的报纸上务必刊出。”
就这样过了两日。第三天一早,屠景天又来到茶楼叫了一桌子的早茶点心。这一回还没等阿三跑去对面会馆,何文宣晃着晃着就自己走上来了。
“怎么,我看你这副表情是一早就猜到我要来?”
何文宣刚上二楼,就见着屠景天站在楼梯旁笑得殷勤。他也不客气,直接坐到了主位。
屠景天赶忙上前为他斟茶。
“我不知道你爱喝什么。这是你们扬州有名的魁龙珠,你先尝尝正宗不正宗,不行我们换别的。”
“茶是挺正宗的……”
何文宣眼珠子一转,“你怎么突然开窍了?”
“你是看到我等在报纸上的文章了么?”
“废话,你要是不写那篇道歉信,我才不会搭理你。”
何文宣轻哼一声,用筷子夹起一块油糕放进嘴里。他坐在窗边,晨光洒在少年白净的皮肤上,他小口吃着点心的样子像一只白色的长耳兔,乖巧又可爱让屠景天又是一阵目眩神迷。
昨天听了阿三的话,屠景天茅塞顿开。
这小家伙对自己不依不饶,说到底还是他写的那几篇棋评过于尖刻,害得的同乡棋友走投无路。毕竟不是所有的人都像侯剑秋,人家骂他他还欢天喜地地觉得自己出名了。
想明白了这一切,屠景天立即写了一篇自我检讨文,说他之前的那几篇棋评为了引起轰动效应,故意写得言语尖刻,危言耸听。其实那几个棋手都有各自长处,比如某年某日与某人对弈,曾下出怎样的妙招。总而言之,他们的棋很好,人也不错,是自己为了博取报纸销量写的太过分了。
屠景天脑子极好,只要是看过的棋局几年之内都不会忘记。念起书来更是驾轻就熟。他爹屠老爷最恨他不把心思放在正道上,不然屠家的医术在他手里想必更加发扬光大。
“总算你也不太笨……说吧,你找我到底要干什么啊?”
何文宣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既然对方乖乖认错,他的态度也软了下来。
“没干什么,我就是想和何先生交个朋友。阿宣,我可以叫你阿宣么?你刚来上海有很多地方都没有去过吧。不如我带你去逛逛?说起吃喝玩乐,没有比我更精通的了。”
何文宣嘴里还叼着一个灌汤包,看着他热情洋溢的眼神和近乎讨好的语气,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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