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算时间,这时候周童应该已经找到起火点,开始执行扑救了吧。奚杨一边想象着他指挥战斗的样子,一边把双手举过头顶给陶伟南看。
“好了,是男人就说到做到,我没有耍什么花样,请你也马上放人。”
第91章
驾驶室里浓烟聚集得越来越多,一阵衣物在地面摩擦,断断续续的拖行声停下之后,于迪被推倒在奚杨身边,然而不等奚杨伸手去扶,下一秒锋利的刀尖就转向了他的咽喉,陶伟南那张狰狞扭曲,面目可憎的脸也随之显现,幽灵一般来到了他的面前。
“快走。”尽管已经被呛得难以呼吸,奚杨依然神色镇定,眼都不眨地对于迪说:“憋住气爬出去,别怕,有人在外面等着你。”
于迪做不到,做不到就这样扔下奚杨自己逃命,可不容她有丝毫的犹豫,奚杨便像察觉到了似的,立刻高声喝道:“梁曦!快带她走!快”
话没说完,他的脖子就被陶伟南狠狠扼住,嘶哑的声音戛然而止。
于迪抬头,穿着防火服的梁曦正从门外狂奔进来,一看清眼前的状况便马上扔掉了消防斧,举起双手示意陶伟南自己没有威胁,可陶伟南还是如临大敌一般警惕地防范着她,几乎控制不住握刀的力度,稍微一抖便把奚杨的颈侧划出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紧张的对峙中,梁曦快速蹲下来扶起于迪,给她戴上了防毒面罩,跟着便有些无措地和她一起看向奚杨,看陶伟南挟持着他不断地后退,重叠的身影几乎快要消失在烟雾中了。
于迪痛苦地依靠在梁曦怀里,朝着一个方向不断地哭喊:“奚队......不要......小奚!”
“快......走......”奚杨扒着陶伟南的手臂艰难地回应。“梁......听我的......快走。”
“不要......叫他来......救......太危......相信......相信我......”
太危险了,不要周童来救。听懂他在说什么后,于迪哭得更大声了,拼命挣扎着要爬向奚杨,徒劳地想为他做点什么,而同样难过的梁曦在情感与理智之间果断选择了后者,把心一横,死命地抱住于迪,再不敢逗留多一秒种,当即扛起她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高温迅速烘干了无助的泪水,在穿过一道又一道自己亲手设计的华丽的走廊,终于见到阳光的一刻,梁曦才终于喘过一口气,对于迪说:“别哭,冷静一点,我先送你出去再想办法回来救他,会没事的,他一定会没事的......”
哭声渐远,慢慢地消失在了看不见的尽头。奚杨有些舍不得,却又像卸掉了肩头千斤的重量一般松懈下来,闭上眼睛,一边咳嗽一边对陶伟南说:“可以动手了,吸入烟尘窒息死亡的痛苦你我比谁都清楚,不如痛快一点吧。”
持续的紧张和焦虑消耗了大量的体力,也让陶伟南在癫狂、悲观等种种混乱的情绪中反复地割裂:“死?哈哈哈哈,为什么要死?这些年但凡和你扯上关系,每一件事情,每一个人都要跟我过不去!一样是新兵,凭什么你可以狗仗人势越爬越高,得到一切还受人尊敬,我就只配低头哈腰,当个小兵给人提鞋,最后连怎么死都要由你说了算?”
“就这么死了,遗臭万年,好成全你让你当个舍生取义永垂不朽的英雄?做梦!”说着,陶伟南从地上爬了起来,用捆过于迪的绳索把奚杨的胳膊绑牢,拾起防毒面具扔在了他的腿上。“起来!跟我上甲板,叫他们准备救生艇放我离开!”
意识到陶伟南不信自己会这么轻易就放弃抵抗束手就擒,奚杨只能先顺着他的意思,用束在一起的双手将面具勉强戴好,支撑着身体站了起来,被提着半桶柴油的陶伟南用尖刀胁迫着走在前面,一步一步挪到走廊,慢慢地往通向露天甲板的方向移动。
走廊里火焰已经烧着了地毯和舱壁,正顺势沿着天花板向上蔓延,四处扩散。浓烟在不通风的环境下全部积聚在头顶,燃烧的涂层和材料不断掉落,砸在脚边,迈出的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一座摇摇欲坠的桥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一脚踩空,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就是这个时候,借着缓慢的速度和烟雾的掩护,奚杨不声不响地解开了手腕上的绳结,趁陶伟南低头查看脚下的瞬间,忽地转身,抬起腿以一记快到来不及反应招架的漂亮的横踢,将他连人带刀踹翻在地,滚进了泼洒出来的柴油里面。
“操!”陶伟南抹了把手上的油污,又立刻摸索着去找掉在地上的刀,奚杨却抢先一步骑在他身上将他制服,扒掉他脸上的呼吸器,朝着他的正面重重地补了几拳,顿时打得他口鼻尽裂眼前一黑,头一偏,猛咳着吐出了两颗带血的门牙。
“陶哥记性太差。”奚杨高举紧握的拳头,隽秀的面庞映着令人畏惧的火光,眼中不复半点往日的温和,只剩比利刃还要冰凉刺骨的诛心的冷漠。“只记得我体能不好,不记得每次比赛用消防绳打结,我都是第一名吗?”
论格斗技巧,疏于训练的陶伟南早已不是奚杨的对手,但他毕竟在身高和体重上还占有优势,稍微清醒之后便开始猛地挺身回击,跟奚杨从走廊里又再次扭打到了驾驶室的门口。
在被奚杨灵巧地躲过两拳,胸口又挨了一脚之后,陶伟南跌回门内,拾起被他丢弃在墙角的便携式灭火器,转身朝紧追进来的奚杨头上狠狠地砸了下去。
视力和身体的敏锐度因为弥漫的烟雾而同时减弱,奚杨躲避不及只能抬手格挡,那一刻,骨头断裂的感觉伴随着钻心的疼痛先迟缓后迅速地从小臂传至全身,不一会儿就让他的额头和后背都泌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了不起啊,奚队。”陶伟南趁此机会反扭住奚杨受伤的胳膊,把他按在地上,伏在他耳边,用卑鄙的,充满恶意和挑衅的口吻对他说道:“士别三日应当刮目相看,是我失算了,可惜啊,想扳倒我,你还嫩了点。”
他边说边用力一拧,在听见又一声脆响,感觉到奚杨的身体明显颤栗的同时,施虐和报复的快感猛然飙升,让他得意忘形,差一点痛快得笑出声来。
“既然都到这一步了,不妨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奚杨的鬓角被汗水浸得湿透,痛得几乎咬碎牙关,却依然头脑清晰地思考着对策,然而陶伟南接下来说的每一个字却都像是被单独放大了数倍,像无数把炙烤着他的烈火,尖刀一般血淋淋地钉在他的心上,残忍地刻进他每一寸皮肤,每一块骨骼,让他这辈子都没有办法剔除,没有办法遗忘。
他听见陶伟南说,是我让周熠走那条路去救你的,他跟你一样,是个蠢货。
是个蠢货。
蠢货。
“咔嚓”一声,整条小臂从关节处完全断裂脱开,像在与残破的,不堪的过去道别一般,再也感觉不到任何一丝的疼痛。无形的力量支撑着奚杨翻身而起,一头撞断了陶伟南的鼻梁,在他倒地之后又抬起厚重的靴底,照着他的侧脸狠狠踩了下去,几下就跺得他颧骨碎裂,下巴脱臼,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没错,我曾经胆小,懦弱,愚蠢,不配跟他站在一起,更不值得他牺牲性命去救,可我跟你不一样,即便后悔,绝望,痛不欲生,下辈子也好,下下辈子也好,永远没有机会了也好,我也会坚持着活下去,一点一点地努力,回报或是赎罪,但绝不让自己从里到外烂地掉,沦为你这种没有人性的恶魔。”
陶伟南满脸血污,目眦尽裂地趴在地上,在奚杨用一只手掐住他的脖子,将他抡起掼向燃烧的舱壁,接着把他摔落在地的同时,挥起四处乱摸摸到的一把消防斧,砍中了奚杨左腿的膝盖。
“啊啊啊!”浑身沾满柴油的陶伟南再也顾不上继续打斗,扔下斧头疯了一般毫无方向地四处乱窜,满地打滚,可火焰依然毫不留情地越燃越猛,瞬间就爬上他的头顶烧光了他的头发,把他变成了一团熊熊燃烧的人形火球。
“我要你死!我要杀了你!”灭火器砸坏了,找不到了,他不仅救不了自己,还跌跌撞撞地点燃了正对着操控台的一圈乳白色的真皮沙发,失控中又再次扑向倒在地上的奚杨,歇斯底里,近乎发狂地将立在墙边插满红酒的壁柜推倒在奚杨身上,之后便夺门而出,一边撕扯黏住皮肤的衣物,一边奔向走廊的尽头,在众目睽睽之下穿过甲板越过围栏,挥舞着四肢,惨叫着,一头扎进了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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