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再一次无视了陶伟南的提醒,允许奚杨在没有经过搜查的情况下进入房间。奚杨轻笑一声,脱下外衣搭在手臂,问走在一旁的郑疆:“郑副队真不怕我拿到什么证据去告发你吗?”
郑疆笑而不语,进门后先亲昵地搂住奚杨的肩膀,把围坐在圆桌前几个吞云吐雾,谈笑风生的男人挨个儿向他介绍了一遍,还由衷地称他是武警消防部队里最年轻有为的中校,请大家务必多多关照。
这些人当中有个别几个奚杨曾与他们在某些场合打过照面,其余的则完全不认识,看言谈举止极有可能不是武警,而是陆军部队的领导。
落座后郑疆带头举杯宣布人齐,接着便给陶伟南使眼色让他继续招呼,自己将手臂搭在奚杨的椅背上,侧过身附在他耳边低声地说:“有没有想过,如果不是和他们一样的那群人。”他稍作停顿,用眼角快速扫视周围一圈。“也许你我的今天会跟现在完全不同呢?”
“我知道你父母当年是被人挤掉分配名额才留在了云陵这种小地方。奚队不恨吗?那些为虎作伥,滥用职权的人。如果恨,那么我来告诉你,解决恨的最好办法不是淡忘它,而是夺走你所憎恨那人拥有的权利,取代他,成为他,消灭他,用他曾经伤害过你的方式加倍地报复他。”
看样子郑疆已经摸透了奚杨的背景,至少有一半的把握才会毫无顾忌地把这些话说给他听。
奚杨默默咬紧了牙齿。
“我们的经历是相同的,所以我怕什么呢?相信我,只要尝试过那种报复的快感,你一定会深陷其中无法自拔。这就是人性最真实的一面,谁也无法逃避。”
奚杨不怎么会喝白酒,一杯下肚食道和胃就像被火烧着了一样,辣得他眼泛泪水,双颊迅速地红了一片。
“所以你到底想让我怎么样?”他不动声色地看着自己的酒杯被再次倒满,有些疑惑地问:“我只是一个特勤的副队,做思想政治工作的教导员,根本没有参与招标采购的权限,你指望我能为你们做些什么?”
既然他开门见山地问,郑疆也没必要再绕圈子,便也直截了当地笑道:“奚队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就是帮了我的忙,好处自然是不会少,提拔个正师级大校都是屈才。”
“不过,另外还有。”他自斟自饮了一口,把玩着手里的空杯接着说道:“姚副那里还真是需要奚队出手使使劲,松动松动。”
奚杨听罢冷笑一声:“怎么,一个讲队还不够吗?”
“我要是不答应呢?”
“我相信奚队不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人。”郑疆说完转头对陶伟南打了个响指。“不如今晚我们就来检验一下。”
话音刚落,几十个与之前那名警卫员年纪差不多,身上佩戴着武警中士肩章的士兵推门而入,个个手里都端着酒杯,排着整齐的队列迈步来到了奚杨面前。
陶伟南拎着一瓶刚开封的五粮液站在最前面,边替打头的士兵满上边吩咐他说:“好好敬奚队一杯,你们这些小兵将来还要仰仗他关照提拔呢。”
这些兵加起来至少有一个中队那么多,每人敬一杯摆明了是要人的命。郑疆收回搭在奚杨身后的右手,与左手一起抱在胸前,慢条斯理地说:“见笑了,都是我带过的兵,最崇拜奚队这样又有学识又有能力的长官。”
他刚说完,打头的士兵就立刻朝奚杨敬了个礼,二话不说先干为敬,干完又把杯口朝下以示诚意,然后退到队尾,继续等待着下一轮上场。
连喝三杯,空空荡荡的胃里开始火烧火燎地翻涌,五杯过后奚杨的眼底浮起了醉意,脸色愈发地白,眉心微微拧在了一起。陶伟南这时又抱来了一箱啤酒,倒满一玻璃杯放在了奚杨面前。
奚杨有些迟钝地抬起头,看着自己那只装着白酒的小杯被陶伟南拿起又放下,连杯带酒“咕咚”一声,沉入了啤酒杯的杯底。
他们管这叫“深水炸弹”。
“奚队,你可是长官,不能跟这些小兵喝一样的吧。”
那一刻站着的、坐着的,所有人都在冷眼旁观。奚杨在他们不怀好意的注视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趁着下一杯酒倒满之前的短暂间隙,不慌不忙地解开了袖口的纽扣。
…
时间往前半小时,周童挂断电话匆匆离开姚宏伟家,打车回到特勤,见到了等在营区门口的向宇和闻阅。
下车后他把车门重重一摔,迈着长腿几步跑到了两人面前。
“怎么样了?还没联系上吗?”
“没有。”闻阅焦急地摇头。“涂队让我们联系霍警官。他送完我才走不久,马上就回来。”
周童顾不上细想,等霍辞的牧马人一到就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冲着窗外晃了晃手机,嘱咐闻阅和向宇:“我去吧,你们在队里等,有消息随时联系。”
霍辞一秒都没耽误,松开手刹掉头狂奔,转眼就上了快速干道。
其实周童最不想见到的就是霍辞,最不愿意寻求的也是霍辞的帮助,但他很清楚单凭自己是没有办法找到奚杨的,想到这一点他心里就如同刀绞一般,但此刻他却别无选择。
车开之后周童一直低着头没跟霍辞说话,还是霍辞先开口打破了沉默:“他妈的,一天没盯着就出事。”
周童扭头看他一眼:“到底出什么事了?”
“一两句说不清楚。”霍辞降下车窗把警灯往车顶一扔,暴躁地按了几下喇叭。“气死我了!说了就算是普通朋友也可以找我帮忙,怎么就这么犟!”
“你们不是……什么意思?”周童有些茫然,但还是紧盯着霍辞迫切地问道。
可没等解释霍辞的电话就响了。他接起按下免提,周童听见电话里的人向他报出了一串车牌号码:“监控查到了,军牌,七点一刻左右从港大出口上快速干道,往城东方向去了。”
“继续查,具体地址发我,所有人过去集合。”
放下手机霍辞猛踩油门,连超路上七八辆车才想起周童,头也不转地问他:“你刚问我什么?”
“我……”周童忽然有些问不出口。
霍辞开着车没有察觉:“哎对了,你跟小阅阅是好朋友吧?我在追他,回头请教你一下啊,他喜欢宝马7系,还是保时捷Panamera?”
这下周童彻底愣住了,半天才喃喃地回答:“他……可能喜欢泰坦尼克号吧……”
第64章
空调吹出的暖风让温度迅速上升,血液里的酒精随着汗水排出体外,紧接着便蒸发在了空气里。很快的,整个包厢都充斥着一股浓浓的,令人作呕的酒气,弥漫着呛鼻的烟雾。
长时间待在这里,让人有种身陷火场无法呼吸的错觉。
奚杨记不清自己究竟喝了多少,只觉得杯子里的酒仿佛永远也喝不完,并且越喝越多也越喝越淡他的味蕾已经被酒精麻痹,尝不出任何味道了。
桌上的菜几乎没被动过,可奚杨的胃里却除了酒什么都没有。他将一只手肘抵在桌面,扶着额头支撑自己保持坐姿,另只手则横在胸前握成了拳头,拇指狠狠地掐着食指,于关节的侧面留下了一道道短短的,带着弧度的痕迹。
但渐渐的,痛感也无法让他继续维持清醒。
眼前所有的影像都重叠在了一起,随着身体的失衡又像万花筒一样分裂开来,变成了一块块无法拼凑完整的碎片。觥筹交错之间,狂妄的笑声伴着酒杯碰撞忽远忽近,那些人抽着雪茄喝着特供的白酒,道貌岸然地对政治和局势高谈阔论,批判制度,批判社会,批判一切不公平与不公正的规则,转头却又与自己口中的正义和理想背道而驰,与自私和贪婪狼狈为奸。
他们每个人都代表了一支力量和一种信仰,他们也是头戴高帽身披伪善,嗜血吃人的魔鬼。
奚杨将解开了袖扣的那只手搭上了郑疆的肩膀,抬起头看着他一字一字地说:“我有两个条件。”
郑疆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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