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盏(75)

　　涂鸦大概是这里最富创意的艺术之一，灰色砖墙上错落着大大小小的图画，彭争还惊喜地发现藏在角落里的红包涂鸦。

　　藏得很深，不仔细看找不到，红包的上面有个圆圆的黄色按钮，上面写着“开”，旁边又打了个箭头，写了个Open，彭争按了一下，竟然从砖缝里吐出了两枚金币！

　　“我的天！”他惊喜万分，捡起两个金币巧克力往缝里看，结果一无所获。

　　大概是涂鸦作者的心血来潮，他拿起手机跟红包自了个拍，想把照片发朋友圈，犹豫了一下还是发了微博。

　　还附上了一句矫情的文案——“洛城街头的新年惊喜，金币给你，跟我回家好吗？”

　　再往前走，中国风涂鸦多了起来，彭争从镜头里看过去，有憨态可掬的灶王爷坐在瓜果梨桃里，拿着一只关东糖笑得天花乱坠；还有一家三口拱手拜年，彭争觉得中间那个胖乎乎的卡通人物怎么看怎么像自己。

　　他从墙头一溜拍过去，把焦点从墙转移到远方，不远处，墙边的架子上坐了个人，穿着一件大红外套，戴着黑色棒球帽，拿着一罐喷漆正在往墙上喷。

　　他心跳莫名加快，手动把镜头放大，景别从全景过渡到特写。他能看见孟易外套背后的刺绣图案，能看见帽檐下他专注又漂亮的眼睛，能看见出自他手的新鲜出炉的涂鸦作品。

　　他一边拍一边走近，看见图案时呆住了，缓缓放下机器，连暂停都忘了按。

　　墙上赫然出现两个搂在一起的男孩的脸，略瘦的一个笑得灿烂，稍胖的一个噘嘴微嗔，两人穿着应景的红色校服，脸也映红了。

　　当初被彭争塑封的这张照片还收在他书桌的抽屉里，偶尔才看一眼的他都没有孟易记得这般清楚，连嘴角上扬的弧度、眼睛偏离的角度都恰到好处，大概在他塑封照片的同时，孟易也把它封在了心底。

　　“他一直惦记着你，上回我好几次想去要你的电话他都没让，说是没必要，我觉得他就是怕打扰你……有段时间我发现他在用手机看全景地图，我偷瞅了一眼是在看你们学校……”

　　仍在闪烁的摄像机抖得厉害，画面已经模糊不清，只有一节音轨还能提取，那是彭争说了声“孟易，新年好。”

　　“两盘带全满了，还没拍多少正经镜头。”咖啡店里，彭争摆弄着机器对孟易说。

　　“好好说话啊，拍我怎么不正经了？”孟易喝了口咖啡，刚刚他回头发现彭争来了，激动得差点从架子上翻下来。

　　彭争：“你的镜头我得单独剪，选个旖旎的滤镜，再配个多情的BGM……”说着眼波一挑，孟易眯着眼看他笑。

　　“说正事，”孟易说，“年夜饭想什么时候吃，中午还是晚上？”

　　彭争盯着机器随口答：“晚上吧，我一会还得回单位。”

　　“那吃什么，点菜吧。”

　　彭争看他：“你做啊？”

　　孟易：“嗯，不然呢？”

　　“你会做饭了？”彭争震惊。

　　孟易瞪他：“大惊小怪，学了七年，不说色香味俱全，最起码能保熟。”

　　彭争脱口而出：“那我还是……”

　　孟易眼神杀：“嗯？”

　　“那、还、是、想试试的。”彭争嘿嘿笑。

　　孟易：“你没有要点的我就随便做了，四菜一汤，再煮点饺子？”

　　两人约定好就分头行动，彭争回单位送机器，再把素材整理一下就能下班，孟易这边把涂鸦的东西放回仓库，回家收拾了屋子又洗了个澡，才出门采购。

　　他按照惯例先去大超市买食材，出来再去老俞那买调料和零食，他洗澡时就在脑子里想了几个菜，鉴于这是第一次在彭争面前展示，为求稳妥，他选了自己擅长的糖醋排骨，毕竟彭争也爱吃。

　　从超市拎了两大包出来，实在太沉，他租了个购物车推着，到了想得美门口他把车锁在一边，拎着袋子用屁股拱开了门。

　　“老俞快帮我接一下……”他一转身，就看见靠在柜台后面的苏杭。

　　这人穿着一件皮粉色卫衣，软趴趴靠在柜台上，垂下的一绺头发金黄微卷，像正在迎客的老板娘。

　　“过年好呀！”苏杭说。

　　孟易点了下头：“过年好，老俞呢？”

　　苏杭用头往屋后指了指。

　　孟易把东西放在一边，垂眼拿起购物筐：“你怎么也没回国过年？”

　　苏杭嗤笑一声：“怎么，你很不希望我在这似的。”

　　孟易看他一眼：“我没这意思。”往筐里扔了盒十三香。

　　他闷头挑着东西，一边盼着俞后言快点进来好化解尴尬，另一边又跟自己做着斗争，他有问题想问苏杭，却不知怎么开口。

　　苏杭问他：“这是要自己做饭啊？”

　　“和彭争一块？”

　　“带我一个呗？”

　　孟易没吭声。

　　“懂了！”苏杭大声道，“单身狗只配自己过年。”他说着拎包就要走，慢吞吞边走边说：“我可走了啊，走了再想找我可随缘啊！”

　　孟易拿巧克力的手一顿，随便抓起一袋说：“那个，等一下。”

　　苏杭假惺惺转头。

　　孟易：“我想和你聊聊，有空吗？”

　　没想到苏杭爽快地放下包说：“有。”

第48章 年夜饭

　　把采来的素材导进电脑后，彭争收拾好东西就想走，刚站起身，就看见他的主管Harrison朝他走了过来。

　　他立即坐回去，并摆出兢兢业业的样子，还是被上司给拎了起来。

　　“别藏了，我看见你了Eddie。”

　　彭争笑着和他打招呼，Harrison询问了他的工作进程，简单汇报后Harrison竟然准了他的早退。

　　“今天是你们亚洲人的节日，早点回去享受假期吧！”Harrison拍拍他。

　　彭争大方地感谢了他，然后就在同事们羡慕的哀怨声中跑出了办公室。

　　他出门打了个车，报了目的地之后开始在手机上打字，车窗外行人如织，林立的高楼上电子屏滚动播放着恭贺新春的广告，司机在前方路口拐了个弯，彭争就收回了视线。

　　一个小时后，彭争敲响了孟易家的门。

　　彭争拎着大包小包站在门外，孟易伸手接过：“买这么多干嘛，我买的都够呛能吃完呢！”

　　“第一次上门哪有空手的道理。”彭争进屋换鞋，眼睛一直没离开他的房间。

　　孟易家楼下他已经很熟，但楼上还是第一次来，一间普通的小开间，装饰比他住的地方还简洁，敞开式厨房和客厅相通，卧室用一个推拉门隔开，里面是一张双人床，一个木质衣柜，色调也是未经装饰的原木色。

　　他往厨房看了一眼，孟易正在翻他买来的东西，他走进卧室，才看见靠墙的地方还摆了一张小书桌。

　　桌面很整洁，除了几本英文书还有几张空白画纸，笔筒里放着各式各样的画笔和绘画工具。

　　他又走到床边坐下，随意拉开床头柜的抽屉，这里像是很少被打开，里面什么也没有。

　　他没有收获，手往后撑在床上，手指在床单上蹭了蹭，孟易的床单印着深蓝色条纹，枕套是配套的，上面还画了一朵云。

　　看起来软软的样子。

　　彭争用手捏了捏，俯身趴在了上面。

　　他双手兜住枕头往脸上按，在孟易气息包围中他深深吸了一口。

　　忽然，他在枕头下面摸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一端还拴着个铁环。

　　他微怔，快速抽出了手。

　　是他送给孟易的那只柯基。

　　七年未见，柯基的笑容依然治愈，身上却伤痕累累，四只脚有两只被缝了针，一只耳朵也快掉了，隐约露出棉花。

　　蜜桃臀也惨遭缝合，小巧的尾巴早都磨光了。

　　这是孟易七年来的伙伴，是俞后言口中那个孟易的心头宝，彭争无法想象孟易在灯下一针一线缝它的样子，却仍记得他收到礼物时说的话。

　　当时他拿出了个紫色盒子，孟易嫌弃得很，可还是收下了，并且当做护身符带上考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