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盏(77)

　　手腕盈盈不堪一握，下巴尖得要命，锁骨常年凸出，手指骨节明显，手背上的软骨和脉络都清晰可见。

　　孟易太瘦了，瘦到彭争想把全世界的营养品都搬到他面前，想把最暖的衣裳买来给他穿，想唱最动人的情歌给他听，想带他去看最美的风景，他想要什么就通通买来给他。

　　他想像老爸老妈对自己那样对孟易，想让孟易拥有好多好多的爱，多到用不完，多到装不下，多到把他充起来，变成从前自己那样胖乎乎软糯糯的样子，永远被他保护，永远只看得见他。

　　他不介意把自己杯里的酒和孟易交换，那样孟易喝到的就是甘甜的醴酪，而不是透骨灼人的毒酒。

　　两人吃完饭收拾完，彭争提出要出去走走，孟易以为他只是想在街区附近转转，结果他却说想去个室外篮球场怀念怀念。

　　那还不简单？

　　洛城最不缺的就是篮球场，他带彭争来到一个比较安静的，彭争却支支吾吾不想待了。

　　“这个、我觉得有点黑，要不换一个吧？”彭争看着周围说。

　　孟易盯着他：“换一个也这么黑，你到底怕什么？”

　　彭争：“我没怕，就是，觉得这里不属于咱俩，走，我看那边的不错。”说着牵起孟易的手往外走。

　　孟易看他后脑勺半天，嘴角勾起一抹笑。

　　傻玩意肯定憋什么大招呢。

　　他任由彭争牵着来到了一个跟刚才一模一样的篮球场。

　　孟易：“……”

　　孟易：“这有什么区别？”

　　彭争：“还是有的，你不觉得这儿跟小球场很像吗？”

　　孟易看了一圈，才发现球场周围比那边多了几个长凳，路灯所在的位置也和家里的不谋而合。

　　“是挺像。”孟易转回头，对上彭争夜猫子的眼睛。

　　今晚万里无云，烟花比星亮，可孟易却觉得，彭争把满天星子都装在了他的眼睛里，眨一眨星河翻滚，满目流光。

　　“干嘛这么看我？”孟易忍不住问。

　　彭争喉结滚了滚，用温柔舒缓的嗓音说：“孟易，七年前你放了我鸽子……”

　　孟易心跳开始加快。

　　“可那时我想说的话却一直记到今天。”

　　“你还想听吗？”

第49章 不及格

　　不知道为什么，在彭争说完这句话后，满城的烟花突然缄默了。

　　空气里残留着些许火药味，却寂静空幽，以至于孟易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一下一下，倒计时般等着他的回答。

　　你还想听吗？彭争问他。

　　他当然想听。

　　在他每一个意难平的日子里，只有他自己知道，在那十分的归心之下，有几分是对彭争想说的话的期待。

　　彭争到底要对他说什么？

　　其实他有隐约猜到。

　　从之前彭争表现出来的种种，到考前画画那晚他发出邀约时的语气，从女生表白堆里走出来的孟易不会没有一点察觉。

　　但他不知道怎样面对。

　　当时的他面对青涩懵懂的彭争不知是该劝慰还是接受，他不知道彭争是心血来潮还是把对他的感激当成了喜欢。

　　所以就算没有分离，他是想再考虑一下的。

　　可现在他们隔了七年之久，七年，足够把一个人的全身细胞代谢一遍，而彭争由内而外的改变让他更加挣扎，他更加不敢听彭争的真心话。

　　可他终究还是说了声“想。”

　　声音很轻，轻飘飘落进彭争耳朵里，重重在他心门上敲了一下。

　　彭争往前靠近孟易一小步，用轻柔却郑重的语调缓缓道：“七年前我想说的很简单，几个字而已，可现在看来却分量太轻。”

　　“那天我兴高采烈地跑到这里，却连怎么开口都没想好，如果那时候我向你表白，你一定不会答应吧？”

　　孟易心中一动。

　　原来彭争真的是要表白吗？

　　“说出来你可能不爱听，其实我挺庆幸分开这七年的，”彭争声音有点抖，“我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就想要来找你……”

　　“你鼓励我减肥，我就记着呢，我试过很多方法，每次失败都挺过来了，我找了你不用的微博在上面留言，给自己找点安慰。”

　　“所以苏杭没说错啊，我是为了对象才减肥的，在我心里早就把你当我对象了，挺不要脸的吧？”他笑起来。

　　孟易眼睛泛红，胸腔有些堵，他没出声，怕彭争听见笑话他。

　　“减肥好痛苦啊孟易，”彭争染上哭腔，“每次在瑜伽垫上爬不起来的时候我都会想你，想你的鼓励，想你的腹肌，想你那时也许在等着我，我就又能爬起来。”

　　“可是我一遍一遍的想你，就忘得越快，照片，简笔画，礼物都快被我看烂了，可是那些片段还是模糊掉了，好多我都记不清……”星河泛起水膜，在眼睑中晃荡，“你也没理我，不是说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吗？”

　　孟易先没忍住掉下两滴泪。

　　“我就这么熬着，熬啊熬啊，总算到你身边了。”彭争瘪了瘪嘴，小心翼翼地问：“现在你可以验收成果了，能及格吗？”

　　孟易在泪光中看见彭争宛若小时候的样子，谨慎地跟在自己身后，略微紧张地等自己对他的课业或者球技做评判，这么多年，他一直在等着自己为他打分。

　　孟易看了他半天，抬起胳膊擦掉眼泪，梗着脖子不看他：“不及格。”

　　彭争浑身一僵。

　　孟易余光看见他抬起手想碰自己，却又颤抖着停下了，就悬在他俩之间一个尴尬的位置。

　　他的眼睛像海绵，又开始往外挤水。

　　“怎、怎么了？哪里不好我回去改改？”彭争语调已不成样子。

　　孟易吸口气说：“不诚实。”

　　他尽量让自己看着彭争：“你不止为我减肥，还自学了英语。”

　　彭争睁大眼睛：“你怎么知道？”

　　孟易自顾自说：“还玩命学习，考上了研究生，拿到来之不易的实习机会。”

　　那天和苏杭的对话又响在耳边，苏杭说彭争只要认准一件事就会把命都拼上去，为了考研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又不肯放弃减肥的计划，进医院好几次。

　　苏杭：“……我就告诉他赢了这个比赛可以出国实习，根本帮什么忙……其实他是跟另一个人并列第一，评委打算把名额给那个人的，后来听说彭彭在评委家门口蹲了三天，愣是把名额争取来了。”

　　苏杭：“我的确是因为对他感兴趣才认识他的，但这一路看过来，就知道他心里只有你……孟易你真挺王八蛋的，七年了屁都不吭一声，你不会知道他为你付出了多少，你要是伤了他，我苏杭第一个揍你。”

　　眼泪在孟易下巴上聚成了滴，他看见彭争惊讶地张着嘴，眼含泪光思索着：“你怎么知道这么多，是苏杭……？”

　　“减肥想着我，学习想着我，我画的画你留着，送你的东西也留着，什么都是我我我，你干嘛不能为自己活着啊？你想着我干嘛啊？”孟易大声朝他喊，眼睛如温泉倾倒，泪如雨下。

　　“我有什么好的？三个月！才他妈认识一百天！你就记了七年！彭争你他妈是傻逼吗？！”

　　“是！”彭争大喊，眼泪扑簌，“我就是傻逼！想着你的傻逼！爱着你的傻逼！没日没夜地爬就为了把你从这儿带回去的傻逼！”

　　他声音朗朗，环绕在空荡的篮球场上，雄音阵阵，把孟易的魂也镇住了。

　　他猛地朝前一步，拉过彭争吻了上去。

　　在球场周围恭候多时的烟火丛霎时燃起，伴随着轰鸣腾空而上，在两人头顶炸开，他们的身上和四周都染上了旖旎的彩光。

　　却没有人去看。

　　孟易吻上来的瞬间彭争就给了回应，孟易的嘴唇微凉，带着眼泪的咸，彭争用力舔吻吸吮，把上面代表悲伤的味道都舔舐干净。

　　孟易的吻却很糟糕，嘴唇想要贴住彭争，又忍不住用力哭，薄唇微抖，鼻翼浮动，小狗一样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