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盏(83)

　　他变得越来越矫情，他不敢问彭争什么时候回来，更不能偷偷跑回去给彭争一个惊喜，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把每一次的视频录下来，翻来覆去地看。

　　他萎靡的状态也被对手抓住了把柄，在一次和A区球队比赛时，对方队长使出了阴招，派出块头最大的球员防孟易，仗着裁判黑哨没命地往孟易身上撞。

　　如果是正常状态下，孟易集中注意力完全有躲掉的可能，可他却被撞倒了，左臂传来锥心的刺痛，他在地板上滚了又滚，疼得满头大汗。

　　可当他吊着轻微骨裂的左臂站在丹尼尔的方厅，迎接丹尼尔的疯狂辱骂时，他才知道自己仍是那条下水沟里的烂蛆，再怎么涅槃，也变不成蝴蝶。

　　“输赢重要吗？不重要！”丹尼尔大喊，“我说过多少次！要保护你自己，你受伤了我们靠什么赢？”

　　“我在你身上花了多少钱？为什么你还像个玻璃一样脆？”

　　“你是要搞垮我！愚蠢的中国人！”

　　他狠狠踢翻了实木凳子，孟易淡然扫他一眼，转身走了。

　　“你给我回来！你他妈太猖狂了！”丹尼尔像一头发疯的狮子，亮绿色的西装在他身上无比滑稽。

　　他无处发泄，正巧一个保镖煽风点火道：“他最近总往外跑，还经常把一个男人领到自己房间，那男人也是个中国人。”

　　丹尼尔眼珠来来回回转，阴鸷地联想出了孟易和那个中国人设计逃跑的画面。

　　他冷笑一声：“有意思，那男人叫什么？”

　　保镖摇头，却说孔龙和他有过接触。

　　“把孔龙叫来，”丹尼尔下令，“我们认识认识这位中国朋友。”

　　“我下周答辩，结束后应该就能回去，票我都买好了，可是今天又听说优秀论文要二辩，我们导师打算推我。”

　　彭争在视频里跟孟易说话，他滔滔不绝，孟易安静地听，眼睛盯着屏幕中彭争的脸，很认真的样子。

　　“我得想个招让他放弃，他这种想法很危险。”

　　“怎么危险？”孟易没反应过来。

　　“他选我就势必要耽误我和你见面，耽误见面他就有可能挨揍，不危险吗？”

　　两人同时笑起来。

　　“谁也不能阻止我见你。”彭争柔声道。

　　孟易勾着嘴角，右手持手机：“叔叔阿姨还好吗？”

　　彭争：“他们都挺好的，听说我见到你了都替我开心呢。”

　　孟易心里一动：“他们……知道了？”

　　彭争反问：“怎么？不想让他们知道？”

　　“不是，就是……”

　　“没做好准备？还是怕他们反对？”

　　孟易想了想：“都有吧。”

　　彭争笑了笑说：“不是我说的，是他们自己看出来的，他们说从没看到我这么开心过，上一次还是我高考之前。”

　　孟易心头温软，脑海中浮现叔叔阿姨的样子，说：“我很想他们。”

　　“他们也想你，”彭争说，“刚才还说要跟我一起和你视频，被我拒绝了，怕吓到你。”

　　“那吓什么，”孟易脑子一抽，“丑媳妇早晚得见……”

　　当他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彭争已经好整以暇，等着他继续。

　　“说啊，见什么？”彭争勾着嘴角看孟易紧闭嘴巴，一副不可能再张嘴的样子。

　　彭争逗他：“不要妄自菲薄，你不丑。”

　　孟易：“……闭嘴。”

　　彭争盯着他看好久，越洋视频效果略差，高糊的画质也挡不住孟易的颜值，越界的言语让他又悄悄红了脸，俨然一副唇红齿白的青涩少年。

　　彭争看得蠢蠢欲动，对孟易的思念汇聚到一个能屈能伸的部位，他扯了扯裤子，提出了一个不情之请。

　　“你是不是疯了？”孟易骂他，“大半夜你赶紧睡觉去。”

　　“就一次，求你了。”彭争开始撒娇。

　　“网络有风险，撸管需谨慎。”孟易极力拒绝，“小心警察顺着网线抓你去。”

　　“可我想你了，”彭争小声嘟囔，把摄像头往身下晃一圈，“它也想你了……”

　　孟易动了动左手手指，哄他：“等你回来的，让你想个够。”

　　好说歹说半天，终于把人哄去睡了觉。孟易放下手机叹口气，指着自己的左手说：“都怪你！”

　　彭争在家待了三天，第三天收拾行李时，老妈端了盘水果进来，然后站在门口默默看着他。

　　彭争知道她是舍不得自己，他走过去抱住她，在老妈的背上轻轻拍着。

　　“妈，你和爸照顾好自己。”

　　曲风荷也拍拍儿子，心疼地说：“你才是，现在越来越瘦了，”她松开彭争，“国外不比家里，总是待不惯的，如果有机会就回来吧。”

　　彭争看着老妈头上越来越多的白发，眨了眨眼角的湿润，轻轻应了一声。

　　“妈，我要是回来你欢迎吗？”

　　“这问的是什么话？”老妈表情严肃，“哪有妈会嫌自己儿子的。”

　　彭争又问：“那、要是两个人呢？”

　　“两个？”老妈愣了下，“和孟易？”

　　“嗯。”彭争承认。

　　曲风荷望着儿子坚定的面庞，终于发觉那天的玩笑不是玩笑。

　　彭争是认真的。

　　“你想好了？”老妈问，“这条路可不好走。”

　　彭争眸光坚韧，坦诚道：“妈，我早都想好了，既然选择了孟易我就没打算放弃。”

　　“我希望等我回来的时候，身边能有他。”

　　曲风荷知道，每当彭争如此阐述一件心爱的东西时，她和彭之涣都说不出拒绝的话。

　　她轻叹口气：“我的意思是，孟易是个好孩子，就是命苦了点，既然你选择他就要护他一辈子。”

　　“我和你爸永远站在你这边，但是你要待孟易不好，别怪我们帮理不帮亲。”

　　彭争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拯救了三次银河系，这辈子才会遇到这么开明的父母，他重新抱紧老妈，满怀感动地说：“谢谢妈，我会的。”

　　彭争返校后休整了两天就迎来了毕业答辩，他如愿推掉了教授打算给他的优秀论文名额，提前三天在洛城落了地。

　　一下飞机，苏杭就给他发了短信。

　　-你的小男友正在城中广场给人画画，一排画手中最帅的那个就是他。

　　彭争勾着嘴角回复：谢了。

　　行李箱的滚轮敲击在洛城古老街道的面包石上，发出断续又清脆的声响，彭争不由得想到自己在小球场等待孟易的那一晚，那天孟易帅气的样子他记忆犹新，哪怕过去多年，他还是会为那时的孟易心动。

　　他穿过复古的街市，经过一个高而宽阔的穹顶，来到了洛城百年历史的城中广场。

　　午后的阳光均匀地铺洒在砖地上，笼罩着街头的行为艺术者，温暖着睡在角落的流浪汉，照耀着3D涂鸦者们笔下的作品，也包围着街头音乐人和旅客。

　　这里开放共荣又融会贯通，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们交汇于此，匆匆一面后再四散开去。

　　广场边缘坐着一排替人画像的画手，他们的容貌被高高的画架遮住大半，可彭争却一眼就看见坐在他们中间的孟易。

　　他穿着白T恤，宽大的墨绿色围裙裹在身上，已被细碎的油彩染花，他频频抬头看向对面，专注且认真。

　　彭争提起行李箱走过去，他看见孟易把画好的画从画架上取下来，交给对面的流浪汉，他摆手推拒了客人的钱，开始收拾画笔准备打烊。

　　彭争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孟易感觉到又有人来，头也没抬就说：“不好意思，我今天不画了。”

　　彭争笑着问：“也包括我吗？”

　　孟易一怔，倏地抬起头，看见一张朝思暮想的帅脸，正坐在对面冲他笑。

　　他心跳瞬间漏了一拍，脑子里空白一片，猛地冲过去抱住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