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走走。”柏朝说完,走到虞度秋身后,尽职站岗。
娄保国嘀咕:“在墓地闲逛,我大哥胆儿真肥。”
周毅:“大白天的,又不会闹鬼。”
“也对,现在这里长得最吓人的是你。”
“……信不信我把你脑袋按土里去。”
穆家夫妇听着他俩没营养的嘴仗,稍稍排遣了心中的悲伤,眼泪一会儿便止住了,和煦慈祥的微笑重回脸上。
而墓碑前,纪凛眉头深皱。
“你怎么比穆浩爸妈还忧虑?”虞度秋问。
纪凛凝视着碑上竖排的端正名字,很轻地叹了声气:“我不该来这里,案子至今未破,我没脸见穆哥。”
无神论者虞度秋不以为意:“怕什么,只是一块石头而已,里边又没骨灰,就算有,也只是一堆无机质,根本看不见你。”
纪凛闷闷地笑了声:“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好像什么事在你眼里都是小事。”
“当你像我一样有钱的时候,很多事确实会变成小事。”
“可我只是个普通人,没你有钱,没你有才。”纪凛缓缓蹲下,伸出手,抚上那个刻在冰冷大理石上的名字,“我甚至连自己都帮不了,还是靠穆哥振作起来的,我拿什么去帮他?大概只有你能帮他,徐队能帮他,彭局、冯队能帮他,我……无关紧要。”
虞度秋低头看着他弯曲的脊背,如被重担压弯的柳条,再施加一点力就会折断。
“你要放弃了?”
“我不会放弃,即使我无能,我也会追查到底。”纪凛抚过名字的最后一个笔画,垂下了手和头颅,“但他或许……不希望我帮他。”
虞度秋意外地“嗯?”了声:“前几句我能理解,最后句是怎么回事?”
纪凛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一阵阵微风吹过墓前,小草从石头的缝隙里顽强地冒出了头,碧绿碧绿的,依靠在洁白的大理石碑旁,随风轻轻摇摆。
虞度秋耐心地等着。
纪凛的目光随那小草晃着、晃着,逐渐酸了,狠狠深吸口气,说:“穆哥他……可能知道。”
虞度秋微微一愣,一时半会儿没明白他的意思,反应过来后,眼睛不可思议地睁大:“你……跟他说过?”
“没有。但是……大学毕业那晚,我喝了点酒,感觉自己好像说了些胡话……一不小心,可能表现得有点明显。”
“他什么反应?”
纪凛自嘲地笑了笑:“没反应,他对我……从来就没那个意思。”
话虽如此,可哪个暗恋者心中没有几分幻想呢。
虞度秋难得斟酌了下语气才开口,轻声问:“然后呢?”
“没然后了。”纪凛蹲在地上,看不清表情,“我以为,以他的性格,就算知道了,应该也会当作没事发生,继续和我当朋友……但我没想到,他会疏远我。”
“毕业后我联系过他,就很普通的约饭,他每次都说有事。一次两次我还没意识到,次数多了……傻子也能感觉到,他不想见我。”
“去年他生日,我买了礼物去见他,是想问个清楚,如果他真的知道了,而且不想见我,那就拉黑我吧,省得他老是想些蹩脚的理由搪塞我,他不擅长撒谎,你知道的。我也从没奢望过什么,更没有想过要他回应,不希望他误会我。”
“但是我去的时候,恰好看到他和吴敏一块儿回家……我以为那是他女朋友,一时心虚怯懦,就躲起来了。早知道那是最后一次见他,我无论如何也该说清楚的……起码,能好好说声再见……”
他的话音越来越轻,最后消散在拂面而过的微风中。
早知道,早知道,可谁又能早知道呢?
一时怯懦,恐怕也不是真的怯懦,而是最后一次争取,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被亲眼所见的景象打败。
只能退缩。
赋予他勇气的人,也是唯一能令他变成胆小鬼的人。
第75章
虞度秋捧着的月季被风吹落了几片花瓣,轻飘飘地落到墓旁,纯白如雪,更显得那墓碑冰冷。
“穆浩不是那种人。”虞度秋忽然道,“如果他讨厌一个人,可不会憋在心里,他会明明白白地告诉你。”
纪凛呆呆地抬头看向他。
虞度秋冲他一笑:“相信我,在被他讨厌这点上,我比你有经验多了。你被他骂过吗?被他凶过吗?被他扯着耳朵吼过吗?”
“……没有……”
“那他就不讨厌你。”
“可他不愿见我……”
“一定有他自己的理由,不管这理由是什么,应该都是为了你好。”虞度秋耸肩,“他的脑回路太直了,根本不擅长躲躲藏藏,遮遮掩掩。以前读高中的时候,倘若我做了什么让他看不下去的事,他可不管我是谁,有多少人在场,照样狠狠批评我,不会给我留面子。这么一个人,竟然会找理由不见你,可知你在他心里应该很特别,唔,起码比我特别。”
纪凛愣了好一会儿,最终忍不住咧齿一笑,牙比脸白:“你什么时候这么会安慰人了?”
“实话实说而已。我认为你想多了,小纪同志,或许他根本没察觉你的心思,毕竟他是个钢铁直男。”虞度秋朝他伸出空着的手,“但我很高兴你对我说这些,感觉安心不少,暂时不用担心你被收买了。”
“……你少为自己考虑会儿能死吗?”纪凛重重拍上他的手掌,用力握住,借力起身。
虞度秋拽起了他,接着甩了甩被拍红的手,递到身后人面前,挑眉示意。
柏朝无言以对,伸手给他揉按。
纪凛没眼看,刚要开口,又听不要脸的虞度秋说:“人为自己考虑,天经地义。我可不是穆浩那种无私热血的傻子,看多了警匪片,就放弃大好前程,去当个领死工资的小警察。”
纪凛恼了:“你说话注意点儿,警匪片也是我的梦想起点。”
“难怪,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啊。”虞度秋啧啧道,“我小时候还看黑猫警长呢,也不妨碍我长成现在这样啊。”
“……你对自己的认知倒是清晰。”
柏朝闻言,捏了捏他的手:“为什么看那个?”
“你想知道?”虞度秋见他点头,大方地回了,“算是治疗手段之一吧,那会儿看到警察就害怕,医生就想用动画片让我逐渐减少应激反应,还有人陪我一起看。”
“谁?”
“好像是孙医生?还是我的心理治疗师来着。”
柏朝垂下眼,继续给他揉手:“挺有成效,现在不怕了。”
虞度秋:“怕是不怕,但看到那些穿警服的还是有点讨厌。”
身着警服的纪凛:“……你好像不小心说出了心声。”
“不谈这些陈年旧事了。”虞度秋的话题说转就转,抽出了手,“去拿酒来。”
柏朝很快去而复返,捧来了一瓶红酒,暗红的酒液装在墨绿的玻璃酒瓶中,交叠成一片漆黑。
虞度秋甚至准备了高脚杯,各倒了小半杯:“产自巴克龙酒庄,知道背后的寓意吗?估计你不知道。”
纪凛:“没你博学多识。我不喝,大白天的,谁会在这种地方喝酒?”
虞度秋压根不理会,也并不觉得在坟墓前喝酒有什么不妥,自顾自地说下去:“这个酒庄由孟德斯鸠为他的挚友而创办,每当挚友出征时,他就会准备好美酒,为挚友送行,期盼他凯旋归来。后来孟德斯鸠逝世,便由挚友的妻子传承了这一习俗,所以,巴克龙酒因爱而生,既是友谊,又是爱情。请你和穆浩喝一杯,很应景吧?”
纪凛避过了这个问题,说:“我不喝,你给他敬一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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