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去睡吧,我再坐会儿。”
周毅婉言相劝:“少爷,夜里凉,当心别感冒了。警方有什么消息,我和阿保会立刻来告诉你的。”
虞度秋的腿搁上另一把椅子,仰头望着云层散去后露出的一轮残缺的月亮,一头银发泛着孤冷的光辉:“我睡不着,等困了再进去。对了,今天是不是26号了?”
“嗯。”
“小果马上要开学了吧?过几天等穆浩体征稳定了,你就和纪凛先回国吧。”
周毅忙道:“没事,开学而已,她爷爷奶奶会送的。”
虞度秋:“别这么说,你想想,你还有几次送她开学的机会?”
周毅掰着指头算了算:“大概十几次吧,是不多了。”
娄保国也数了遍:“哪儿来这么多?就算读完大学也就七八次吧?”
“我家闺女那么聪明,不得再考个研?读个博?”
“……好家伙,读博的时候都奔三了吧,你还送她开学?”
“有什么问题,不服你报警啊?”
“……哪有你这种爹啊!”
虞度秋轻笑:“你要理解老周,他失去过,所以更珍惜。”
娄保国收起牢骚,嘟哝:“我知道,反正是他的女儿,我管不着,就吐槽一下。”
周毅大获全胜,得意了会儿,转回正题:“少爷,我真不用提早回国,小柏就像我弟一样,我也想等到他的消息再走……无论是什么消息。”
娄保国紧跟着举手,铿锵有力道:“我也是,只要少爷你想等,我一定陪你等到大哥回来。”
虞度秋的视线再度投向远方,如锦缎般的夜色覆盖着起伏的山峦,繁星闪烁,仿佛在为行人指引归途。
“好,我们等他回来。”
天空似乎将前阵子聚集的雨水全降了下来,一连五天都没放晴。
屋檐上的水珠滴滴答答地落下来,像一串串晶莹剔透的玻璃珠。
周毅往国内打着电话,询问自家女儿暑假作业完成了没、书包收拾好了没、今晚记得定闹钟,不要开学第一天就迟到云云。
娄保国听得直打哈欠,抱胸靠着门框,百无聊赖:“这雨啥时候停啊,快闷死了,来这儿十天就没自在过一天。”
纪凛:“早着呢,缅甸的雨季要到十月中旬。就算雨停了你也出不去,警察限制我们出门了。”
“哎,跟坐牢似的,想溜出去找我大哥都不行……”
“有吃有喝你就知足吧,总比穆哥之前的处境强。”
娄保国想想也是,比起穆浩受过的监禁,这点儿苦算得了什么。
前几日迟到的镇定剂最后终于送达了,经过医生的精准减量和纪凛的悉心照顾,穆浩这几天精神状态恢复了许多,嗓子的炎症也在逐渐好转,能说出几个简单的词语了,只是生活依旧不能自理。
纪凛不放心别人照看,一个人揽下了所有的活,不仅要管吃喝拉撒,还帮穆浩剪了杂草般的头发,剔了疯长的眉毛,又是擦洗身体,又是按摩四肢,晚上就打地铺睡在床边,比康复中心的护工还任劳任怨。
娄保国原先觉得这小警察脾气急躁冲动,没想到还有这么贤惠体贴的一面,忍不住调侃:“纪队,我觉得穆警官要以身相许才能报答你的恩情了。”
纪凛白他一眼:“你再乱说话,当心我去卢晴那儿告你的状。”
娄保国大脸腾地一红,磕磕巴巴道:“你、你这啥意思,咱跟小卢同志又没什么……”
“她昨晚跟我打电话时问起你了。”
娄保国瞬间眉飞色舞:“真的?她这么关心我?”
纪凛冷眼瞧着他,呵呵两声。
娄保国立马意识到自己上当了:“好哇!你居然诈我,纪队你怎么变这么坏了,亏我以前还把你当老实人!”
“兵不厌诈,何况是你心里有鬼。”纪凛拍拍他的厚肩,“她压根没问起你,就让我带特产回去,你继续加油,管好自己。穆哥午睡该醒了,我去看看——”
刚一转身,就见人模人样的裴鸣迎面走了过来,朝他们客气地笑了笑:“下午好,刚听到你们聊天了,穆哥是哪位?是纪警官房间里的‘志愿者’吗?”
娄保国急中生智,抢答:“诶对对,他是缅甸人,姓姆名歌。”
裴鸣扬眉:“是吗?可是缅甸人有名无姓啊,你不知道吗?”
“……”这特么的谁知道啊。
娄保国弄巧成拙,尴尬地闭嘴了,想不出怎么自圆其说。
纪凛也只能硬着头皮圆谎:“他说他叫这个名字,是我们想当然了,以为前一个字是他的姓。”
好在裴鸣似乎不甚在意,接受了这个说辞:“这样啊,那他现在状态如何?实验已经进行五天了,应该有成效了吧?我这两天好像没听见他像之前那样叫唤了。”
纪凛在心里又骂了遍这破酒店糟糕的隔音效果,和某位耍得所有人团团转的诈骗犯,然后也学着虞度秋睁眼说瞎话:“嗯,效果特别好,志愿者这几天身体状况很稳定,逐渐摆脱对毒品的依赖了。”
裴鸣将信将疑:“度秋的设备这么厉害?我能去看看吗?”
“医生说志愿者需要多休息,最好不要接触陌生人,等他完全康复了你再看望吧。”
裴鸣精明的眸光一闪。
纪凛有那么一瞬间,感觉他似乎对一切了如指掌,随时准备暗算他们。但马上又想起穆浩说他是受害者,一时吃不准他究竟站在哪一边。
“既然这样,那我就不打扰了。”裴鸣最后望了眼坐在庭院里的背影,“也不打扰度秋了,他这几天好像心情不佳,整日整夜地坐在那儿发呆,过去看他,又好像和平时一样笑眯眯的,搞不懂。”
纪凛打哈哈:“下雨天影响心情,我这两天也挺忧郁的。”
裴鸣上下打量他:“是吗?我倒觉得纪队最近面色红润,满脸幸福啊。”
“…………”
终于打发走了狡猾的裴鸣之后,纪凛连忙跑到房间浴室内去照了下镜子……好像还真是。
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噼里啪啦地落在庭院中央的大伞上,伞下的人一身笔挺矜贵的西装,与第一天到这儿时一样,胸口的花眼里插了朵已经完全枯萎的花,隐隐有腐烂的征兆。
他的目光不再投向北方的群山,而是遥遥望着远方烟雨朦胧中的佛塔,长久地出神着。
娄保国和打完电话的周毅轻声闲聊,唯恐惊扰了他。但两人心里都默默觉得,此时此刻的虞度秋,像极了他们找到的第一位志愿者,那位病入膏肓、只能绝望地向神祈祷的濒死之人。
可虞度秋分明是不信神的,他一向认为自己无所不能。
除非,他已不再相信自己。
谁也不知道这场等待要持续到何时……直至警察出现在酒店门口。
随行翻译转述了叽里呱啦的缅甸语,大致意思是:他们已经带着警犬搜山五六天了,覆盖了爆炸地点方圆五公里的范围,没有发现失踪者的踪迹。再搜下去也是徒劳,接下来会继续重点搜寻柏志明,警方怀疑他逃到了市区或者附近的村落。
娄保国听完就急眼了,差点冲上去揪起警察衣领:“什么叫徒劳?五公里找不到就十公里、二十公里啊!搜个底朝天,总能找到的吧!”
周毅拦住他:“别闹,阿保,这儿矿区面积四百多平方公里,搜不完的。而且小柏受了伤……不可能跑那么远。”
娄保国红着眼睛:“但也不能就这么放弃啊,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吧……”
翻译将他们的诉求翻给了警察听,警察摇头,又说了几句。
翻译怯怯地转告:“他们说……尸体可能被扔进某个很深的矿洞了,填上土之后警犬也闻不到。也有可能被绑了重物沉入河底了,那就更找不到了……甚至、甚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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