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想把宝宝抱起来了,但又不想现在就弄醒她,只能克制着。
半晌,背不舍地慢慢直起来,却意外撞上一道深邃的目光——
楚然醒了。
陆行舟一怔,楚然淡淡笑了,嘴唇微微动了两下:“傻子。”
他早就知道等陆行舟有了孩子一定是这副弱智的模样,高兴到傻了。要是有外人在,他一定就不睁眼了,嫌丢人。
刚才因为楚然还睡着,所以没开灯,四周是有一点暗的。现在人醒了,外面也渐渐亮堂起来,晨光照进房间。
陆行舟把婴儿床推开,坐回病床边:“觉得怎么样?”
他把手伸进床中,握住了楚然的手。
“不怎么样,”楚然的嗓音听上去还是很虚弱,声线都泅着汗,“就是疼。”
这是句坦白的真话。
本以为生孩子已经是人生至痛,没想到生完以后还疼得几度差点晕过去。幸好他性格隐忍,为人也要强,才不至于在手术室里丢人。
陆行舟望了他一会儿,突然把头埋下去,隔着被子抵到他们交握的手上。
房间里就此安静,很久没人说话。
好半天楚然才伸出另一只手,推了推陆行舟的额头:“好了,我又没事。”
陆行舟的声音从被子中间传出来:“大夫说明天还要……”
没说完,浓浓的不忍心。
“我知道,”楚然却很平静,“他跟我说过了,没清干净,休息一晚明天继续。”
说这话的时候他眼睫半阖,目光若有似无地看着陆行舟的鬓角,从容淡然得像一面无波无澜的湖。
他就是这一点好,有仇报仇,但从来不去怨天尤人,遇见事情了就解决事情。
见陆行舟一径沉默着,他就轻轻拍了拍身侧:“你不困吗?陪我睡会儿。”
说完他往旁边挪了挪,留出一大块地方,床单上残留体温。
陆行舟躺上去,但个头太高,腿只能蜷着。
膝盖抵着膝盖。
陆行舟的手慢慢覆在楚然小腹上,声音像是沉入水底:“不继续了,动手术拿掉吧。”
他也不想,但任何不好的可能都是他不能接受的,不如快刀斩乱麻。
高大的身躯遮住窗外的光,楚然的五官被笼罩在阴影里,表情模糊。
没立刻答话。
静了一会儿,楚然伸出手,顺着陆行舟的锁骨,食指向上,指腹轻轻摩挲下颌的青色胡渣,随即又慢慢描绘凌厉的五官。
薄唇,鼻尖,眉骨,额角,够得着的地方都摸了个遍。
这种极亲昵的动作,他几乎从来没有过,哪怕是在床上也没有。
“女儿长得像谁?”他轻声促狭,“不会像你吧。”
在产房匆匆一眼,还没来得及看清孩子就已经被抱走了。
陆行舟脸上的阴霾终于暂时散去:“像我怎么,我长得难看?”
“反正一般。”楚然手指停在他喉结上,幽幽抱怨,“脸像菜刀砍的。”
陆行舟笑了,喉结微微震颤。
他笑楚然也跟着笑,两个人依偎着,钢骨的病床也跟着颤。
越抱越紧,差点儿忘了刚才在聊什么的时候,床尾忽然传来奶声奶气的咯咯笑声——
宝宝也笑了。
不仅笑了,还手舞足蹈的,四脚朝天乱挥,嚣张捣蛋的小吞金兽。
楚然目光延伸到女儿身上,停留片刻后又转到陆行舟脸上,眼神浓烈,真正开口却只说了一句语气极平常的话:“这一个就叫桃子吧,下一个我取。”
陆行舟瞬间僵住。
“我不是胆小啊,”楚然低声解释,“只是不想挨刀。”
能不开刀当然还是不开的好。
停顿片刻后,他把陆行舟敞开的衣领扣上了一颗,像是对自己刚才说的话和即将要说的话很无所适从。
他垂了眸:“我想过了,桃子也不算太难听。以后生了弟弟可以叫西瓜,生了妹妹就叫山竹。”
床尾的桃子一听,像是抗议,咕咕噜噜不知道在发出什么声音,口水吐泡泡。
怎么独生子女还没当够一天,就要有弟弟妹妹啦?
“西瓜也太儿戏了,”陆行舟闷声笑,“你再考虑考虑。”
楚然知道他同意了。
有孩子到底不一样,房间里静不下来,笑完了哭,哭完了笑。
护士进来喂宝宝的时候楚然侧头望着,心底柔软一片,说不出的踏实温暖。
昏昏沉沉的时候他就在想,别墅太冷清了,地方太大,人太少。假如他们是两棵树,那孩子就是他们结出的果,灿烂鲜活,茁壮饱满。虽然孩子并不是大人生命的意义所在,但孩子代表蓬勃的生命力,是黑白世界的彩色画笔。
每一支画笔是一种色彩,独一无二,画笔多样,世界就会美妙斑斓。
他喜欢小生命。
今晚或许就是上天对他们的一次考验,能不能通过全看天意。
第99章 番外二 小陆出生记(4)
这一天他们完全昼夜颠倒了,外面是青天白日,病房里却是静谧的夜。
窗帘拉得很严,只有一丝光静悄悄地倾泻进来。从凌晨三点发作到现在旭日初升,楚然疼累了,看了几眼女儿,没说上几句话就再度沉沉睡去。
陆行舟也困,但他没有丝毫睡意。
等楚然睡熟以后,他就在旁边一动不动地守着,那么个大个子缩手缩腿也不觉憋闷,唯恐楚然突然不舒服叫不醒自己。
将近九点的时候老魏来替他,久骁也回来了。
房门被轻轻叩响,陆行舟下床开门。拉开门,外面天光大亮,像是另一个世界。
老魏指指他身后:“睡着了?”
他微微颔首,见老魏满脸着急,就把身体一侧,让老魏进去,“有事叫我。”
“哎哎,好的。”老魏忙不迭进去了,不过也只是守在床边,没有扰动楚然难得的好梦。
长长的走廊,这头是安静的特需病房,另一头是热闹的门诊科室。
裘久骁陪着陆行舟走。
陆行舟没穿外套,上身是半夜出门时仓促套上的白衬衫,下面是条西裤,睡得起了褶皱。他两手插在裤兜里,一身的沉默披在身上,看起来很重,好在肩足够宽。
两个人默契地没去坐电梯,而是推开安全通道的大门,一步步往下走。
刚走到三楼,撞见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抹着泪打电话。
“娘,大夫说必须手术,越快越好不能拖。你跟我爹商量一下,尽快把家里的房子出手,便宜不要紧,关键对方要有现钱。我知道……我知道,那都是以后的事,现在哪有工夫操心?等儿子好些了我就去跟老板讲,擦车的活我也包了,他肯定能同意我住宿舍。”
这样的对话,在医院缴费处站上一个小时,听不到十段也有八段。
陆裘二人从他背后经过,听是听到了,但一言不发。下了半截楼梯,裘久骁想把搭在肩上的外套穿上,身边的人却顿住一步,转身向楼上走去。
打电话的人还在窗边,面前是插满烟头的半截矿泉水瓶,里面的残水已经是黄褐色。
陆行舟走到他身后,拍了下他的肩。
“你好。”
对方微微一愣,转头看他,眼神问他有什么事。
“刚才听你打电话,你孩子需要钱手术?”
一个衬衣笔挺一表人才,一个夹克皴旧领口污脏,两人面对面站着,打电话那人手里还拿着手机,愣愣地点了点头,“咋?”
“我愿意资助你。”陆行舟淡淡道。
那人嘴微微张大,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裘久骁噔噔噔反身上楼,站到陆行舟身后低声问:“陆总,您认识他?”
“不认识。”
“那您……”
话音未落,面前这位朴实的中年人已经反应过来,一把握住陆行舟的右手:“老板你说得可是真的?你、你真愿意替我儿付手术费?”
陆行舟喉咙深处嗯了一声,头往后偏了一偏:“久骁,留他一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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