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样的生活不算差,如果忽略金钱方面的拮据。
钱只出不进,日子过得格外紧巴巴。尽管已经尽量少出门,连电影也两个月没有去看过,楚然的荷包还是渐渐瘪了下去。
昨天房东催房租的电话打到手机上,铃声一响他就喉咙发紧,咳了好几声才接起来。房东王姐是个自己带孩子的离异母亲,日子过得也不很宽裕。其实她就住楼上,但大约也是不好意思当面谈,电话里再三强调她不是催他,只是怕他忘了。
楚然请她再宽限两天,自己一定把钱一分不差地打过去。
话虽这样说,两天时间很难凭空变出钱来。没有办法,他只能动手腕上那支表的心思,所以今天才会冒着感冒加重的危险出这一趟门。
这支里查德米勒是他的19岁生日礼物,陆行舟送的。具体价值不确定,但应该不便宜,卖掉想必能应一段时间的急。只是没想到要卖也没那么简单,还要签合同和鉴定。
回到单元楼刚要进电梯,里面就有个小孩子手舞足蹈地冲进来,险些撞到楚然身上——
他两只手挡在小腹上急急躲开,脸色都白了一度。
“快跟楚然哥哥说对不起!”
原来是王姐带着儿子出去,正好坐电梯下楼。
“没撞疼你吧?”王姐问。
楚然手还抚在小腹上,心脏跳得比平时厉害,面上却不显山露水。他摇了摇头:“没事王姐,出去玩?”
“送他去上补习班,你怎么穿这么薄的衣服出门?”
楚然笑了笑:“不薄,我里面还穿了件T恤的。”
“你年纪轻不懂得保养,换季冻感冒了麻烦得很!”
说着话,母子俩到了电梯外,楚然进了电梯。关门的那一刹那他到底没有忍住,颇有些艰难地主动开口:“王姐,房租你再容我两天,我一筹到钱立刻就打给你。”
王姐隔着电梯门对他笑着摆了摆手:“好的,你也不要太急。”
越是这样说,楚然心里就越是急。
从一楼坐到九楼他一刻不停地咳,手没有从小腹上离开过。天气冷,做这个动作是种安慰,好像孩子就会暖一点。但有人在的时候他懂得收敛,到底还是觉得羞耻,怕被人看出端倪。刚才是差点撞上,心里紧张才会条件反射地护住肚子,平时不这样。
上楼后用钥匙开了门,公寓里冰窖一样,反倒像比外面还冷。他把米饭做上,要炒的菜淘洗好,等待的这段时间又烧了一壶热水。
沸腾的水蒸汽像委委屈屈缩在宫腔里的小朋友,憋坏了,想尽办法闹腾着要出去玩,整间公寓都是壶盖磕碰壶身的声音。
等水烧开了楚然趿着拖鞋踢踢踏踏地跑过去,倒好了水又小心翼翼端出来,坐到空调下面披着毯子吹热风。
脚心冰凉,额头却吹得极热,空调就是这样。
他把毯下的双腿蜷得更深,给腰后多垫了一个抱枕。
杯中温水自食道缓缓流下,汇进胃里暖着身体,冻了一路的四肢五脏随之舒展开。
“是不是没那么冷了?”他垂眸问。
—
“操他妈的。”
裘久骁一边跟着陆行舟往酒店外面走,一边回头骂了句脏话。骂完还觉得不解恨,不顾身份往地上啐了一口,“小人得志的狗东西。”
刚才在宴会厅里中恒的刘总举着酒杯对陆行舟开玩笑:“陆总啊,别太拼啦,没必要嘛。你说你哪天要是两腿一蹬,赚这么多钱就等于白赚,扔水里还能听个响呢!干脆把你的生意拿出来让我们大家分担分担,你去花天酒地,我们来替你辛苦,何乐而不为?”
裘久骁一听就火了,陆行舟却不欲跟对方起冲突,颇有气度地敬了杯酒后带人离开。
上了车,门锁死。
陆行舟淡漠地扫了前排的火药桶一眼:“我都不气你气什么?”
“那孙子欺人太甚!拿了两块地就把自己当爷了?我就看不惯其他人捧他那样儿!狗舔粪坑没吃过屎!”
“其他人愿意捧是他们的事,与我们无关。”
“怎么无关?”裘久骁干脆车也不开了,转过怒气腾腾一张脸,“刚才他说的那些难听话您不是没有听见,这要是放在以前您早就——”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陆行舟面目沉肃,眼下带着淡淡的倦容,“现在是需要韬光养晦的时候,没必要逞一时意气。”
现在中恒强压一头,正面冲突对泽川不利,暂避锋芒才是上策。
“我休息一会儿,到公司了叫我。”
晚上七点他有一个会要开,现在回公司还剩一个小时的晚饭时间,很不错了。
裘久骁从后视镜看见他背往后靠,缄默地闭上了双眼,也就不好再说什么,只在心里重重嗟叹一声。
陆总真是,真是变了。
楚然离开后的近三个月陆行舟表面一切如常,内里却像一个深不见底的沼泽,七情六欲喜怒哀乐通通陷进里面消失无影。
他不让任何人进楚然的房间,自己却会在经过的时候驻足片刻,偶尔失神地望一望房门。他沉默的时候越来越多,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
一路无言到了集团大楼。
顶层办公室外换好裙子的秘书正要下班。
“陆总我先走了。”
“嗯。”
“对了陆总——”
秘书突然想起下午那个电话,扭着腰跑回工位摘下一张贴上没多久的便利贴:“下午博观表行的店长突然打电话过来,问起您之前买的那支纪念款黑里查。”
陆行舟驻足,转身微微皱眉:“哪一支。”
“就是两年前您让我帮您订的那一支。”秘书忙将手中便利贴递上,“型号是这个。”
R620.
“这支表怎么了?”陆行舟有一刻恍惚。
他还记得这支R620,是那年楚然生日他亲自挑的。虽然价值不菲,但因为外观低调又不怕水,不清楚价格的楚然经常戴着它骑车游泳。
久得都像上辈子的事了。
“对方说今天有人拿这支表去外地一家表行寄售,所以想问问是不是您丢的。”
就像被人施了定身咒,陆行舟浑身一僵。
“他是说有人要卖?”
第56章 56 寂静
第二天中午楚然刚吃完饭,就接到李思域从临江打来的电话。
“喂,思域。”
“楚然,”李思域的声音听着挺愉快,“吃午饭了吗?”
“吃了,等水烧开就去洗碗。”
“还要烧水?”
“厨房的小热水器坏了。”楚然平静地说。
“又坏了?”李思域比他还懊恼,“干脆让房东换一个吧,这么冷的天你老没热水用怎么行。”
“换一个不要钱吗?”楚然笑了笑,“王姐已经答应叫人来修了,不过要等一两天。”
“哎,”李思域幽幽感叹,“还是学校好,校园里还是共产主义,外面全是资本主义。”
楚然嘴角还僵硬地勾着,心里已经没笑容了。
李思域大约也后悔提起学校的事,话锋一转:“上周寄过去的叶酸收到了吧?记得按时吃,我同学说最好吃满13周,你别节省,没有了我再给你寄。”
客厅的电视矮柜里静静放着两瓶叶酸片。楚然身体状况特殊,找不到合适的医院做孕检,腹中宝宝的发育情况完全是两眼一摸黑,除了肚子按部就班地大起来,其余什么都糊涂。学医的李思域就自然而然成了他的专属大夫,平时有什么不舒服楚然会把症状告诉李思域,李思域或者自己钻研或者请教老师同学或者直接去医院挂号,大致能解决个七七八八。
不仅如此,一个月前他还亲自跑过来帮楚然做了次检查,量血压测脉搏搞得不亦乐乎,临走又抽了一管血带回临江。
“上周五就收到了,”楚然说,“忘了告诉你。”
李思域唔了一声:“这段时间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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