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展开回信。
对待这样一位略带忧郁的“小太阳”,陆行舟拿出了百分之百的耐心,还有把他当大人一样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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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杨小朋友,
你好。
对你们学校的资助只是略尽绵力,谈不上大恩大德,你茁壮成长即是对资助人的回馈。
信里你提到自己读六年级,年龄应该在12岁左右,离成年还有一段距离。关于你倾诉的那些烦恼,或许我可以站在一个成年人的角度,跟你交流一些心得体会,希望对你有所帮助。
从你写的那些话里,能感觉到你的确比较早慧。
我的另一半跟你情况类似,五岁起就没有父母在身边,性格相对内敛,想法成熟而且习惯放在心里。
你比他幸运,身边至少还有亲人。他是完全的孤儿,寄人篱下多年,不过也顺利长大,没有走上歧途。
所以你大可放心,早熟不代表不合群,也不需要刻意改变,只不过朋友会少几个,但朋友贵精不贵多。
明白了这些以后如果你还是想融入集体,我有两点建议:
第一,尝试去听。同学聊天时多听多参与,慢慢就会知道他们在开心什么,在烦恼什么。
第二,尝试去说。向身边的人敞开心扉,告诉他们你的真实想法,而不是一味排斥交流。
只要做到以上两点,相信你们的关系很快会有转机。
另,你的字还需练习。祝好。
陆行舟
—
一封信读到尾声,遒劲有力的洒脱字迹就像写信的人一样,烙印在读信的人心里,久久挥之不去。
傍晚的别墅静谧无声。屋外是隆冬,雪深寸许,屋内却像早春,暖得人脸颊微热。
楚然均匀而缓慢地呼吸着,许久后才将信纸折好放进信封,封口等待寄出。
此后胡杨小朋友收到了回信,没过多久便把这件小事抛诸脑后,但陆行舟却再度收到了来自胡杨小朋友的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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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差不多还是晚上十点多更新
第88章 88 浓烈
康复中心在医院属于清静地方,落成刚两年,楼很新,空气里也没那么多生离死别。
早九点,裘久骁在三楼最大的那间套房窗前站着,边啃苹果边欣赏护士们做早操。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领操的那个是熟脸,昨天刚来病房给陆行舟整理过房间,附赠一盒爱心烤饼干。
裘久骁看得直乐:“好家伙,就她们这水平还想参加市里的健美操大赛,郑曼挺着个大肚子都比这拨人动作到位,我要是评委我当场取消她们的参赛资格!”接着头往后一摆,“陆总你说是不是。”
卧室里,陆行舟靠肩下的一对拐杖支撑着身体,右手慢慢整理着左腕的袖扣。听见他说的话,头也不抬地笑了笑:“你想做评委?想做我跟周副市长打声招呼。”
“别别别你可别!”
裘久骁差点被嘴里那口苹果噎死,回头去想婉拒老板的好意,却看见清晨的暖溶阳光里,陆行舟拄着拐从内室一步步挪出来。
七十多天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这是陆行舟头一次脱下便装,重新穿上西服。
因为今天要见的是江行长,算是长辈,他选了一套稳重的深蓝,规整的平驳领,贝母袖扣跟半哑光的羊毛面料相得益彰。
隔着几步的距离看过去,身材跟从前相比的确消瘦许多,因而少了几分强壮的味道,但骨架还在,肌理平滑,整体反而更显修长挺拔。
气质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同了,就是感觉更……更绅士。
裘久骁笑望着他,右手大拇指跟食指搓到嘴里,吹了声响亮的口哨。
“潇洒。”
陆行舟没理会他的调侃,径自去倒了杯水,没等多久江行长一行人就到了。
他们不是第一次见,又都是讲究效率的人,聊了没两句话题就拐到了公事上。
江可瑶本就只为来看陆行舟,公事听得兴致缺缺,便在一旁沙发上闲坐着,谁知意外发现茶几下收着几张书稿模样的东西。
拿起一看,居然是信。
就那么大喇喇地搁在玻璃下面,似乎并没有不让人看的意思。
展开第一封,刚看了个开头她就忍俊不禁。
对方没有落款,但叫他陆叔叔。她抬眼瞟向“陆叔叔”,真觉得这三个字放在陆行舟身上有种微妙的年代感。
“陆叔叔,
收到回信很惊喜,我拿给同学看了,他们都很羡慕我。
你说得对,我不能总钻牛角尖,应该多跟身边的人交流,把心里的想法告诉别人。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寒假我可不可以经常给你写信?
还有,你的字很好看。
很喜欢你,陆叔叔。”
很喜欢你。
这四个字的墨迹比其他任何字都要深,像是写信的人写到这里,停下来想了许久,然后才下定决心写上去。
真是个努力学习率直的小朋友。
江可瑶嘴角微微上扬,又去读第二封:
“陆叔叔,
来信收到。
我的成绩还可以,去市里读中学应该不成问题。
其实我不太爱读书,但是没办法,从小到大我的学费和生活费都是由别人资助的,资助人跟我没有血缘关系,我不想让他们觉得我是个不知好歹的人,花了他们的钱还不认真学习。
算了,跟你说实话吧。我讨厌被人施舍,更不喜欢欠别人的,所以才把成绩看得很重。
你会不会觉得,有这种想法的我其实已经算是不知好歹?
就算你这样觉得也没关系,我也觉得自己很不知好歹。”
这一封相比前一封要低落许多,用词虽然幼稚,想法却有种奇妙的成人感。
现在的小朋友都这么早熟么?
她停下来,翻了翻陆行舟的回信。出人意料的是陆行舟并没有每封都回,哪怕回也只是寥寥数语,而且措辞始终平淡温和。
但来信却一封比一封浓烈。
或许用“浓烈”这个词并不十分恰当,但江可瑶想不出更适合的词,去形容这字里行间透出的牵挂与钟情。
“陆叔叔,
没有收到你的回信,你是不是很忙?
昨天我们这里下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同学约我去打雪仗,我们玩得很开心。
我想我会永远记得这一天,初雪的这一天,生命里为数不多感觉到被爱的一天。
你呢,初雪是跟谁一起看的,和你的另一半吗?
我只是好奇,你要是不想说可以跳过这个问题,不要不回信,好吗?
对了,电视上说你腿伤了,现在有没有好一点?
我上电脑课的时候查了一些资料,你的腿很快就会好的。去年有一个国家队的花滑运动员,也像你一样伤了膝盖,现在已经重返赛场了,说不定今年世锦赛还能拿奖牌。
你不要急,好不好?”
写信的人期待又忐忑,快乐又伤感,一边品尝着自己的苦辣酸甜一边还在担心陆行舟的人生。
江可瑶对感情,或者说对情绪有一种很高的敏锐度。她能感觉到写出这些文字的人内心有多柔软,这种流淌在笔尖的细腻是掩饰不了的。
看着这些字,她甚至感觉已经看到了写信人的那双眼睛,澄净多情。
思绪起伏间,她抬起头看向陆行舟。
不远处的陆行舟察觉到她的目光,谈话间隙问:“怎么了?”
她扬了扬手里的纸:“抱歉,没经同意就读了你的信。”
已近中午,窗外的阳光金粉一样洒在纸张上,钢笔小楷随着她的动作在空气里跃动。
陆行舟眉梢一动,给了她一个“你随意”的眼神:“小朋友瞎胡闹。”又转向裘久骁,“帮我收起来。”
“你不回了?”江可瑶一怔。
“抽空再回。”陆行舟端起面前的茶喝了一口,转头又与江行长谈起了正事。
江可瑶目光慢慢收回,手里的信交还给久骁,心里却仍保留着触动的感觉。
不知道为什么,她想象出的这双眼睛跟一双她曾见过的眼睛有些神似。但这种想法过于荒诞,她只是想了一想,没多久就不再挂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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