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一秒钟犹豫,陆行舟将手里还湿着的大衣从头顶盖在身上,登时闯进门去。
空气中浓烟滚滚,呛人的烧焦味带着火星直往人呼吸道里钻。
“楚然?咳咳——楚然!”
“楚然?!”
“我们在这儿——”
从房间里发出的一声熟悉的呼唤犹如一支强心针,瞬间注入陆行舟已经快要发疯的心脏。他披着大衣一头冲进卧室,见楚然正极其艰难地架着老魏从床边往外挪。
“楚然!”
见到楚然的这一瞬间他灵魂都猛然战栗,整个人像是被一只手从熊熊烈火中抢救了出来,胸肺间积郁的那口浊气霎时吐出。
“你怎么样?!”他第一时间就将湿大衣披在了楚然身上。
“咳咳——”哪怕坚强沉静如楚然,这一刻也难掩惊喜,闪烁在眼底的惊惧中染上了一丝莹亮,“陆行舟,咳——咳咳!你怎么会来的?”
在陆行舟进来之前他手里就拿着一个湿毛巾,老魏已经神智不清,他又要替老魏掩又要替自己掩,匆忙慌乱间已经呛进不少浓烟,“咳咳咳!”
“先不要说话,”陆行舟一把从他手里接过老魏架在了自己肩上,“他怎么了?”
灼烫的空气烘得楚然满脸通红,热汗挂到额头鬓角:“不知道,咳咳咳,魏叔晚上——晚上在房里睡觉,怎么叫都叫不醒。”
陆行舟心神一凛,立马意识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忽然间又听嘭的一声,厨房方向传来玻璃器皿猛地碎开的声音,凌乱细小的玻璃碎片瞬间扑向客厅,画面如同一场杀伤力极强的暴雨。
“咱们快走,再晚就走不了了!”陆行舟把披在楚然身上的湿衣服紧了紧,小心翼翼地护住他的头跟脖子,又拿了湿毛巾捂在老魏脸上,一边挟着一个一边架着一个,全身肌肉力量霎时间发挥到极致,把一老一少迅速又稳当地往楼道里带。
厚重墨黑的大衣如同一道最可靠的屏障,盖在行动不便的楚然身上,将所有烈焰灼灼跟热浪滚滚通通阻隔在外。
楼外黑云翻卷,整个小区的人全都被这场来势汹汹的高层大火震惊,周围的单元楼几乎灯光全亮,远远的救火车呼啸的警笛声已越来越近。
呼——
火浪挟风穿堂而过,在他们三个走出房的那一刻席卷了卧室,原本温馨美好的一切瞬间被大火摧毁。
楼梯还没下到一半,楚然脚下倏然一顿,整个人都剧烈地抖了一下。
“怎么了?”陆行舟目光在他身上飞速检视,两道浓眉蹙出一个深深的川字,“哪烧到了还是肚子疼?”
楚然蓦地抬头:“我要回去一趟。”
“你疯了?现在火这么猛你回去找死?”
“小健可能还在楼上,他妈妈今天不在,我得回去看看。”
“小健是谁?”
“我房东的儿子。没时间了,你先把魏叔送下去。”话没说完楚然就返身上楼,脚刚踏上一个台阶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拉拽住。
陆行舟额角青筋暴起,冰冷瘆亮的眼底映出楚然迫切要走的脸:“现在你还要管别人的死活?火这么大去了很可能就是送死你知不知道!”
“别管我了,赶紧把魏叔送下去,我上楼看一眼。”
“你看什么看?!”陆行舟一声暴喝,脸颊在震怒之下涨得通红,瞳仁死死压低,“是你房东儿子的命重要还是你自己的命重要?”
“难道你让我看着小孩子被火烧死?”楚然眉峰一蹙,红光热浪中周身却凛然如冰,“不知道就算了,知道我怎么能说服自己不去管?要是他真的一个人在家出了什么事,我下半辈子都睡不着觉。”
说完他也不再管陆行舟的反应,挣开他的手就往楼上跑,完全不顾自己眼下令人揪心的身体状况。
怕当然是怕,但是他会这么做完全是出于本能,既不是英雄主义作祟也不是圣母心泛滥,此刻他脑子里就只有一个最最简单的念头——
以后还想听小健叫他楚然哥哥,还想让小健邀他一起打游戏。美好的东西你见过体会过,就绝对不忍心让它从世界上轻易消失。
危险的事总得有人去做,不过不该他去做。
下一秒陆行舟就以最大的力道从背后搂住他,不容分说地把老魏挂在他身上,声音沉着低哑:“你带他下去,我上去救人。”
一个大活人昏死过去之后身体极沉,楚然整个人被压得向楼梯扶手偏去,双手不得不迅速扶住,头却猛地抬起来看向陆行舟。
“你——”
这样热得使人无法呼吸的环境下陆行舟的头发居然是湿的,不知是下午淋的雨没干还是热出的汗。他一眼都没看楚然,使蛮力哧的一声徒手撕开那条湿毛巾,一半留给楚然一半留给自己,随后就转身一步三台阶地往楼上跑。
“陆行舟——”楚然浑身一颤,满腔满腹的话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后憋成了喉间的两声疾喝,“陆行舟!”
他不知道自己要叫陆行舟干什么,但他就是想叫一叫陆行舟,似乎这三个字已经包含一切。
多年感情在这一瞬间迸发。
陆行舟本已跑过转角,听见他的声音又回过头来,目光中凌厉锋芒不减:“往下走!”
接着便一头扎进了浓烟中。
没有时间留给伤感或是彷徨,楚然在他背影消失的那一秒即刻回过神来,一手扶着扶手一手架住魏叔,身上裹着那件还留着陆行舟体温的大衣,极尽所能快速地往楼下走去。
承载着两个大人体重的脚步声沉重得像灌了铅,楚然的心脏也沉得像压了千斤重担。
还没走下两层楼就听到楼上传来重响:
咣——!
咣——!
不用猜也知道是陆行舟在用身体撞门。
一次比一次用力。
楚然心脏揪成一团,眼前不知不觉模糊一片,几乎到了连路都看不清的地步。灰尘、火星浑搅在一起糅杂成一种火场特有的焦煤味,周围呛人的黑烟遮天蔽日,置身其中才能明白自己离地狱究竟有多近。
他不敢回头看更不敢想,只能闷头继续走下去,每一级台阶都像是一双缠住脚踝的手,牵绊住他逃生的步伐。
等走出单元楼的那一刻,他累得几乎虚脱,差一点直直倒到地上去。
“没事吧?”
“还撑不撑得住?”
“不要紧吧?”
楼下聚焦着一群熟面孔的邻里,灾祸面前大家只能选择互相倚仗。几个人见他脸色苍白发灰手更是抖得厉害,都以为他是被大火给吓着了,忙不迭地上前帮他接过老魏,又把他们俩一起转移到较为安全的地方。
楚然在众人的搀扶下边走边回头看向火势最大的九楼,才发现眨眼功夫火就已经蔓延到了十楼,原本挂满了干净衣服的阳台不知何时已被烈火吞没,只剩空荡荡的几个铁制衣架在半空中无力地挣扎。
他的心也被烧出了一个窟窿,四肢缺血发麻。
“你是住九楼的吧,脸色怎么这么差?烧没烧着?”同住一个楼的邻居已经认出了他。
他缓慢地摇了摇头,任其他人怎么劝也不肯走远。
没几分钟全副武装的消防队就到了,桔红亮色制服出现在压抑黑沉的现场几乎是一抹唯一的亮色。
原本被摁在花坛上的楚然第一时间站了起来,一个箭步冲上去揪住其中一个救火队员的袖子,一开口嗓子哑得完全听不出本来的声音:“上面、上面还有人。”
“在几楼?”
“九楼,不,十楼,一个大人跟一个小男孩。”他尽量让自己冷静,但五指不受控制发着抖,比火焰还红的双眸恳求地盯着对方面罩下的眼睛:“可能已经困住了,麻烦你们救救他们。”
马上就有人反应过来了,是那对被陆行舟搭救过的年轻夫妻——
“是不是那个男的!那个往上跑的男的!他是不是救小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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