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澄澄的水果全部洗净切块,分门别类摆盘,火红的草莓映着水光最显眼。
迟尧强忍下嫌恶,撇开眼,揉揉眉心。
陆鸣站得近,人高腿长,像一座小山,无形的压力随之而来,迟尧抠了抠手指,往旁边侧身躲开,半垂脑袋用小叉子拨弄那颗色稠欲滴的草莓,又说了一遍:
“你真的不用做这些,没必要。”
“没意义”、“无用功”、“没必要”……
迟尧拒绝的话术都相差无几,仿佛处理一个无关紧要又嫌麻烦的边缘人。
陆鸣听出了这种微妙的敷衍和无奈,下颌线条收束紧绷一瞬,又很快松下去。
兀自沉默了会儿,陆鸣阴恻恻的表情掩去,勾唇笑起来,眼底闪烁着些执拗的暗芒,就这么看着迟尧。
“我做我的,你要不要是你的事。”迟尧听见陆鸣这样说。
唇瓣翕张正欲反驳,迟尧抬头无意间与陆鸣对视了,许是那双黑眸潋滟太过,认真得有种近乎童真的残忍,迟尧喉头干涩,一时间说不出拒绝的话。
半开的窗户吹进几缕仲夏夜温热的暖风,迟尧额前碎发随风晃着,灯光阴影也跟着晃动,明暗交织,有一下没一下扫过左眼眼尾的小痣。
陆鸣仿佛着迷,不自觉伸手抚了抚,然后微微俯身捧住了他的脸颊。
两人挨得很近,对视着谁也没有先错开眼神。
空气一下子变得静谧。
陆鸣目光沉静如水,无波水面下又似乎藏着些蠢蠢欲动。温热指腹从迟尧眼尾的小痣一点点抚摸到侧脸、耳垂,然后是后颈的短发。
迟尧发质细软,发丝从指缝间穿过时触感温柔微凉,从前长发时陆鸣就爱挑一缕青丝绕在指尖戏玩,可现在没了,说不惋惜是假的。
“阿尧,怎么想起留短发的?”陆鸣低沉呢喃,态度亲近,像爱语。没等迟尧回答,又说:“阿尧,我想亲你。”
说完也不给迟尧拒绝的机会,手掌绕到他后颈,扣住,往前一按。
迟尧不察整个人往前倾倒,又被陆鸣揽住肩膀固定在原地,对方鼻尖轻轻蹭过来与他鼻尖相抵,像小猫小狗交换气味那样互相蹭蹭,痒嗖嗖的。
然后吻落了下来。
纯情得不像陆鸣本性,没有技巧,只有试探与讨好,唇挨着唇,干涩地,生疏地,呼吸交错地磨蹭,一遍遍说“喜欢”。
迟尧突然想起一切开始的时候,昏暗酒吧里那穿透纷扰光线的一眼。
陆鸣坐在一群孩子气的小年轻中间,禁欲冷漠、偏偏无意间露出些不经人事的局促。
又纯又带劲。
他当时应该喜欢得很。
窗外风声渐起,鼓动白纱窗帘如同少女的裙摆,彼此发丝都飘荡起来,勾缠翻飞,蓦地,迟尧左眼一疼,当即撤开,垂头捂了下。
眼睛迷得及时,迟尧像只鹌鹑缩回了窝里,不用去面对陆鸣直接的剖白。
临近炎夏,天气逐渐热起来,但又没到开冷气的程度。
迟尧贪凉,在家只穿了一件轻薄的短袖睡衣,领口很低,之前被陆鸣亲咬出来的红印子一览无余。
偏偏迟尧本人无知无觉,揉完眼睛盯着虚空处,显出几分气恼。
陆鸣视线停留在迟尧脖子上的红痕,看了很久,舌尖顶了顶犬齿最尖的地方,迈步走到迟尧身后,轻轻把手搭在了那截单薄的肩膀上。
对方身体轻微抖动了一下。
迟尧被他弄得很痒,忍着缩脖子的冲动挺直脊背,擦擦嘴皮,把他作乱的手拍开,冷声道:“不规矩就出去。”
陆鸣不满地轻哼一声,睨了眼迟尧越抹越红的嘴巴和被揉得泛起水雾的眼睛,不情不愿规矩下来。
他贴在迟尧身后微微俯身打开笔记本电脑,输入记忆中的密码。
——成功开机
从前同居时陆鸣缠着念着,非要迟尧把全部密码换成陆鸣的生日。
热恋期满格分泌的多巴胺总迷人心智,况且还未经历后来的互相折磨,迟尧乐得宠小男友,也不怕他查手机电脑,讨了个缠绵悱恻的吻,就依他意思换了密码。
0117.
他们初见时迟尧查陆鸣身份证看到的生日,算得上某种只属于两人的暗号。
可现在,迟尧盯着已经开屏的桌面背景,突然懊恼,僵在原地。
他早该换密码的,不清不楚藕断丝连不是他的风格。
身后陆鸣小声嘀咕:“阿尧是个念旧的人呢。”
念旧?念哪门子旧?迟尧自嘲地撇撇嘴,“多谢你提醒,待会儿就换回去。”
陆鸣不说话了,嘴角清浅的弧度也完全拉直,穿堂暖风吹不进那墨黑的眼底。
迟尧身后陡然传来压力。
宽阔魁梧的身躯直接越过椅背压下来,肌肉发达的手臂在迟尧胸前交叉抱住,两具身体紧贴着。
“不许换。”
迟尧不说话,挣扎想走,却被牢牢按在陆鸣怀里动弹不得,身后火山岩浆一般滚烫的体温、喷洒在耳根瘙痒的呼吸,几乎要将他点燃。
陆鸣得不到回答,像讨不到糖和爱得小孩儿,一遍遍地纠缠:“不许换,不许换,不许换!”
细微颤抖的尾音透着股疯劲,迟尧想起三年前,浑身都不受控制的颤抖一下,妥协了。
“不换就不换。”说这话的时候,他忽然觉得很累,轻叹了口气。
他暗暗发力抵了会儿,让陆鸣察觉,本以为对方知他不满会远离,可他忘了陆鸣现在修成的厚脸皮。
到头来,陆鸣只不轻不重、安抚似的亲了亲他头顶发丝。
迟尧被这态度气得呼吸急促,但几分钟的对抗下来还是不得不承认,在家病恹恹宅了三年的身体终究敌不过陆鸣天天晨练的肌肉。
后背出了一层薄汗,累得很,迟尧索性卸力趴在桌面上,把鼠标抢回来,无语道:
“别乱动我电脑。”
陆鸣:“没乱动,给你看整理的资料。”
迟尧枕在自己手臂上,不优雅地翻了个白眼,但资料的确是陆鸣给的,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所以陆鸣轻轻掰开他手指把鼠标拿走的时候,他没动。
陆鸣说要给他讲解资料,却没有第一时间点开迟尧已经解压好的文件夹,反倒把电脑鼠标都推远了些,提了个迟尧万万没想到的人:
“你回国后,祁青聿找过你吗?”
背对着,他看不见陆鸣的表情,只能感觉到抚在他肩膀的手摩挲着缓缓收紧,温度烫得惊人……
脑内拉响警报,动物本能让迟尧直接否认:“没有。”
“哼,没有最好。”头皮一阵酥麻,陆鸣随意挑了一缕发丝按在指腹内揉搓,“沙沙”作响。
陆鸣又说:“免得你被人骗了还帮人数钱。”语气怪异,像是嘲讽又像是打翻了醋坛子。
迟尧没懂他什么意思,被谁骗?又帮谁数钱?
方才没动作,电脑陷入沉睡模式,陆鸣越过他把数字键盘上的0117敲得“啪啪”作响,生怕别人听不见。
文件解压完成,安静躺在桌面,陆鸣移动鼠标点开——
很简单的两笔汇款单照片。
陆鸣放大给他看。
收支两方的姓名眼熟得让人心惊。
收方:刘华,当年替父母开车的司机。
支方:杨玉玲,祁青聿的母亲,当年找到科伦多大学给了他两巴掌的女人。
当年事发后,他查过刘华的账户流水,除了每个月到账的工资再无其他,并无异常,更别说数十万上百万的汇款。
迟尧指尖抖得厉害,陆鸣安抚地捏捏他肩膀,沉声解释:“应该是祁老爷子授意的,明面上账抹得很平,不好查。”
若非他接手祁家产业,怕是也查不到十多年前的辛秘。
迟尧的手无意覆上了陆鸣的,陆鸣微怔,朝迟尧看去,发现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并未发现两人交叠的手。
顿了顿,陆鸣摩挲着手下的鼠标,虽然留恋,但还是撤手让给迟尧自己翻阅。
资料较多,前面是照片,汇款账单、刘家大火后的现场图、后面则是调查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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