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嘉润吸了一口气,缓和语气中的酸涩,轻声道:“今天爸爸有事,回来得有点晚了,今天好好吃饭了吗?”
少年瘪了瘪嘴:“就那样。”
他翻了一页书,又抬头:“你来做什么?”
“爸爸来看看你。”
少年笑了,笑容堪称璀璨,叫灯光也失色,然而吐出的话却像一把刀,一下一下割着谢嘉润的心:“回来看我死没死啊?”
“你……”
谢嘉润心脏猛地一跳,对死这个字眼格外敏感。
然而他还是说不了重话,只是沉默得望着他。
少年觉得无趣,叹了口气又抬起眼:“讲讲道理,爸爸,你真无趣。”
男人沉默得望着他,片刻后,声音才缓缓响起:“我已经半步入土,不能陪伴你多少年,操持这么大的产业本来是为你创造一个即便是发展兴趣也能不愁吃穿的环境,可是……”
少年托起下巴,将书本合上,饶有兴趣得道:“继续啊。”
男人深吸一口气:“前些日子,我去福利院收养了一个孩子。男孩,和你一样……和从前的你一样健康。”
“我预备将他抚养长大,培养他成为公司一员,教他如何扶持公司,让他接过家中大部分事务,成为谢家的接班人。”
少年笑得灿烂,“那多好,不用一个废物管家,也不用被人嘲笑连生理需求都要人帮,一个健健康康的孩子,多好。”
谢嘉润望着他的眼睛,目光触及空洞的眼珠,心头无法避免得感到悲痛:“小祈……”
他继续低声道:“我收养他,是为了你。”
少年觉得有趣:“为了我?”
“他会代替我照顾你,等到我走后,你的母亲走后,还会有谁能一直陪着你呢?这世上除了亲人,除了至亲,还有谁可以相信呢?”
“我会将公司的股份全数交给你,我为你磨练一把武器,那个孩子,会叫你哥哥,往后会一直照顾你。”
“你是说,你是为了我,才领养的他?”
“是的。”
“取名字了吗?”
谢嘉润不明所以:“还没有,但那位院长与我提起过,那孩子似乎是叫做小君。”
“什么君?”
“君望的君。”
谢自祈靠在枕头上,将手中的诗词本砰一声砸出老远,甩在地上。
他像个发现了什么新奇玩具的孩子,拍着手叫道:“既然是我的东西,那就要我来替他取名字,你刚刚说,他叫小君,我不要这个名字。”
“我姓谢,他自然是要跟着我姓,往后也要跟在我身边,自然是要和我名字匹配,两个字不好,念着不好听,也不好玩,我想想,爸爸,你等我想想……”
“……谢、谢……谢昭君?”
谢自祈叉着腰,高坐在床上,笑容明艳,却残忍:“他就叫做谢昭君,我为他取的这个名字。”
“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谢昭君,一呢,就祝我长命百岁,二呢,就祝我身体早日康健,三呢——”
谢自祈笑:“就让我们永不分离。”
“好吗?”
那束花被裴京郁凑上他眼前,于是粉色在视野里急速放大,花香在两个人身侧纷飞。
同时接近的还有对方那双露出来的绿色眼眸。
裴京郁看向他道:“以后我不会莫名其妙消失了。”
“都怪可恶的园神,突然就更新,一更新就是这么久。”裴京郁说到这里有些恼怒,“现在知道原因了,老实了。”
伸出手揉了揉谢昭君的头发,裴京郁道:“一定不会再不见了。”
“好,我相信你。”
“阿郁。”
回到家后,裴京郁有点饿了,开始准备做饭,简简单单吃完饭,又过了好一会,对方才给他发来报平安的短信。
第63章 霸总の荣幸
两个同事恰好相携从裴京郁身旁经过,对着他说了一句再见。
“再见。”裴京郁微笑着回了她们一句。
李娉婷看着门口站着的谢昭君,和身边的林诗悦小声地讨论起来。
“这不是那个……”
“也不知道他在等谁。”
谢昭君从睡梦中醒来时,太阳已经晒烫了他的眼睛,
日光不讲道理,透过房间唯一一扇狭窄的窗户,炫耀光亮。
至于这份光亮是否真的适配,暂且不提,谢昭君保持着仰躺的姿势,许久,才冒出一个念头——
又饿了。
衣食住行,食是第二位,于谢昭君来讲,却是第一位。
由于饥饿难耐,谢昭君在床上翻了一个身,床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因年久未修显得破败,又因由这份破败,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
目光从布满蜘蛛网的天花板移到身侧摆放着各种杂物的木箱。
这年头已经不怎么能看见木箱子,容易潮湿,也重,不好搬运。
年久,又容易被蛀虫盯上,咬空木心,成为脆弱的空壳。
眼前这木箱显然上了年份,木香早已变得土腥湿气。外头挂着的一把铁质锁表皮斑驳,露出内里铜锈,沉甸甸垂在正中央。
谢昭君静静望了一会,收回了视线。
昨日的衣服依次穿好,接着从床铺跳下。
脚底与地面发生碰撞,咚一声落地。
个子太矮了,又瘦,纤细的脚踝险些扭伤,谢昭君蹲下来,系好鞋带,思考着等会下楼,看看能不能把行李箱里的食物都搬上来,那样自己就能安心呆在屋子里,不必进行没必要的体能消耗。
没等他想好是先去楼下,还是先去找个卫生间擦擦脸,谢旧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砰一声惊响,谢昭君抬起头,看见一道属于女人婀娜的身影,将他吞噬。
“先生找你。”
女人简洁道明来意,目色依旧傲慢:“你知道的,该问的问,不该问的不要问。”
“没有谁会喜欢不识好歹的孩子,”女佣的声音带着浓浓的警告,沉声响起,“摆正你自己的姿态。”
谢昭君顶着一头邋遢的、还没来得及打理的鸟窝一样凌乱的头发,去见了他名义上的养父。
出席无数慈善晚会的,拥有偌大家产的谢嘉润。
谢昭君对他的认识浅薄,大多是在电视机上的经济新闻里瞥见过几眼,院长爱看这类新闻,往往趁着孩子们吃早饭的时间打开电视机,倚在沙发上,边翻报纸边趁闲看几眼。
谢昭君捧着早餐,躲开人群时,就和院长待一块,听他讲述国家大事,加上一些关于财经领域的话题。
而一旦提起财经,就和谢嘉润脱不开关系。
就像鱼离不开水,本地富豪与谢嘉润挂上联系,打上了死结。
而对于这样一位传说中的商业精英,谢昭君若说激动,倒也没有多激动,他恰恰只是熟知这位富豪,明白他有些钱,也给福利院捐过不少钱,更多的就没有,不像院长满脸通红的艳羡,也不像李雯和王叔的毕恭毕敬尊敬,或许有好奇,但这份好奇远不及填饱肚子这件事重要。
谢昭君跟在女佣身后,像一只耷拉着的尾巴,从昏暗的屋子里出来,顺着长长的走廊,抵达楼梯拐角处。
往下看,长方形的餐桌上,正位上坐着一位男人。
已经上了年纪,白发黑发混杂着长,瞧着年龄五十多岁,依旧干练,眼睛炯炯有神,腰板挺得笔直。
女佣的步伐渐渐轻快,刻意隐藏脸上的情绪,带上一张人皮面具。
谢昭君看着她低下头,恭敬道:“先生。”
谢嘉润抬起头,扶了扶银边眼镜,斯文的脸上依旧可见往日的俊秀,他招了招手,冲着眼前这个小孩露出一个笑,“小君?”
笑容也掩藏不住疲倦,很是憔悴,笑得也不好看。
谢昭君立在那,望着他的眼睛,黑黝黝的一片,瞧不出什么东西,也看不出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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