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翅难逃(10)
他确实有一阵没好好吃过东西了。乔安早已动上了刀叉,见他孩子气似的吃相,许然笑了笑,也取过自己的餐具来。
和乔安说话没有想象中那样难受,如果不是贺承,或许他们会成为不错的朋友。
想到贺承,许然切肉的手顿了顿,努力让自己不再想下去。
吃饭的时间比较安静,乔安说了些自己在国外的见闻。这家伙就算对着陌生人也能讲上好几个小时,许然偶尔给个回应,他也乐得十分开心。
半个小时以后,酒足饭饱,乔安招呼服务生将餐盘撤下,换上红酒,许然便知道,今晚的重头戏要来了。
乔安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我知道你和贺承现在在交往。”
被贺承的前男友这样说,许然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他决定不表现出来,平静地点头,“嗯。”
“我想你应该也知道以前我和贺承……呃,总之,为了避免误会,有些事我想提前说清楚。”
“……你说?”
许然顿了顿,总觉得这说法和自己想象中有些不太一样。
乔安说,“我这次回来,不是为了贺承。”
“……”
许然不知道自己应该表现得开心一些,还是继续面无表情。实际上,他的内心毫无波动。
乔安看着他,好像有些紧张,接着说,“我也不会跟他复合。”
“……”
嗯?
这一次,许然控制不住地睁大了眼睛。
终于等到了他的反应,乔安松了口气,“我知道为了说这些而把你叫出来有些奇怪,但贺承那个脾气你也是知道的,他大概不会好好做解释。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对他已经完全没有感情了。”
“这……”
乔安对他笑笑,“那天王力婚礼我们去聚餐,我见你不在,就问他怎么回事,他有点心不在焉的。后来……我们也谈到了这件事,我也这样跟他说过了。”
所以,这就是那天晚上贺承爆发的原因?
许然觉得自己的脑袋已经装不下这么复杂的信息了。也就是说,乔安回国并不是想与贺承复合,甚至没有一点旧情复燃的意思,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所以要找他这个贺承的现情人说清楚?
可是,贺承的感情呢?
一想到每年一次的“纪念日”,许然的右腿忽然抽痛起来。
疼痛狠狠刺激着他的心脏,让他清醒。他抬起头,认真地看向乔安。
如果乔安说的是真的,那么现在的贺承,也是在单恋?
他忍了十年的疼痛陪在贺承身边,贺承用了十年思念远在他国的乔安,而乔安跟他说自己不会再给贺承任何回应。
感情中的单箭头,可怜得令人发笑。
之前还说乔安没变,其实他变了挺多。如果是以前的那个漂亮纤细的少年,完全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十年过去,乔安成长了,而他和贺承却还在原地踏步。
许然感到一丝可悲,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了贺承。
乔安也提着一口气努力把话说完,“……事情就是这样,我不希望自己回国后破坏掉什么,我只是回来继承家业的,大概会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谈恋爱的富余。”
他看着许然,无奈而苦涩地笑,“其实,我从以前就挺喜欢你这种性格的,好不容易回来,我想多交一个朋友。”
许然沉默很久,然后举起红酒杯,说,“我知道了。”
乔安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轻轻与他碰杯。
微甜的红酒,少了许多成熟的味道,许然却只觉得口中干涩。
因为还要回贺承那里,喝过酒后他与乔安便告了别。上了地铁,许然走到人少的角落,安静地低着头。
没想到会是这样,那天晚上的事,看来贺承并不接受乔安的决定。他还是想要复合吗?可贺承以前并不否认在与自己交往,如果要复合,也要先分手才行。
贺承会想分手?
许然抓着栏杆的手无意地用着力,指关节颜色惨白。
不对,这几天贺承的表现很平常,他从没说过分手这两个字,也就无从猜测。
贺承是个很有原则的人,他不会去强迫爱人,如果乔安不同意,他大概会等到对方点头为止。
在那之前,自己应该怎么办?
头顶响起机械的提示音,地铁到站。许然茫然地望着稀散的人群,感觉眼角有些痒。
一切都要看贺承的决定,或许过了几天他恢复了理智,也想开了,就不会再纠结于与乔安的过去。一切都是未知数,他不能自己吓唬自己。
反复在脑海中这样说着,许然渐渐变得麻木。
贺承、贺承、贺承……
从地铁站到房子的几百米的距离,每走一步,许然就在心中默念一遍这个名字。
我不想和你分手。
或许是大脑已经彻底被麻痹,到了房门口他掏出钥匙开门的过程毫不拖泥带水,直到走进去,看到贺承抱着臂坐在沙发上看过来的时候,许然才浑身一个激灵,神智也恢复了过来。
贺承穿着家居服,不知是不是准备睡了,正看着他,表情严肃。
“过来。”贺承命令道。
许然想说自己先去换衣服,可脚先于嘴巴动了起来,坐到贺承面前。
贺承一双凌厉的眉眼几乎要将他看穿,过了好一会儿,才说——
“我有事要跟你谈谈。”
第十一章
许然揉了揉冰凉的手心,像是个死刑犯在等待审判。
贺承早已习惯了他没有回应的样子,问,“你今晚去哪了?”
许然张张嘴,终究是没有将与乔安见面的事说出口。
贺承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许然肩膀轻轻一哆嗦。
“你干什么?”贺承皱着眉看他,“我很可怕?”
“没,”许然努力露出一个微笑,轻声说,“没有。”
像是想到了什么,贺承努力压下已经冒上头的火气,放缓了声音,“那就别一副我会欺负你的样子。”
许然疑惑地眨眨眼,在他的印象中,贺承极少用这样温和的语气同自己说话。
贺承说,“白锦明说那天晚上你生病了,我没看出来,还让你出去,抱歉。”
说着,他微微弯腰,习惯性地低头,许然却腾地一声站了起来。
贺承抬头,看到许然一副惊恐的表情。
惊恐,并非惊讶,许然的双眼中充斥着难以抑制的恐惧,像是看到了什么怪物。
“怎么?”贺承不耐地问。
许然慢慢坐下,“不……没什么。”
他很难想象贺承对他低头的样子,眼前这个男人仿佛一辈子都高高在上,许然也早已习惯了去仰视。贺承忽然这样,他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
但贺承的表情仿佛他多说一句就会爆发似的,许然努力地将想说的话尽数咽了回去。
“坐好。”贺承语气不善地命令道。
许然挺直了身子坐着,小心翼翼地问,“你,为什么……”
“怎么,我就不能对你好点?”贺承怒道。
“没有没有,”许然连忙说,“挺好的,我没事。”
看着贺承一脸不耐的别扭表情,许然的心忽然暖了起来。
或许他是在反省那天晚上做得太过火吧,贺承是个聪明人,这会儿大约是想通了。
多少年没有从贺承这里得到过像样的体贴,仅仅是现在这样许然就已经觉得十分满足。他仰起头,对贺承露出了笑容。
“谢谢你。”他真诚地说。
贺承没有表示,在许然看来这只是单纯的闹别扭,心中酸酸甜甜的,整个人都忍不住雀跃起来。
贺承关心他了,真好。
见他开心,贺承这边也松了一口气。
说分手是个技术活,处理得不好了甚至可能导致身败名裂,许然是个典型的给颗糖就跟你走的类型,想让他开心,也只不过需要柔声说几句话罢了。
太没有技术含量的任务,贺承甚至开始觉得有些无聊。
他轻咳一声,将许然的注意力吸引过来,道,“想跟你说的是另外一件事,之前父亲让我参与公司的一个新项目,从零开始做,现在看来比较困难,我应该需要长时间加班,从下周开始应该就不会过来了。”
“加班?”许然明显没有听出来这话的含义,担心地问道,“很久吗?”
“不清楚。”
“那住的地方,还有三餐……”许然喃喃道。
“我请家政。”
许然不再说话了。他知道,对加班时期的贺承来说,请家政更方便一些。以前贺承也不是没有过长时间加班,但从没有不回来过,看来这次的工作确实非常棘手。
他笑笑,点头道,“我知道了。”
“好。”
贺承起身,将早已热好的牛奶递给受宠若惊的许然,道,“早点睡。”
就这样慢慢地拉开距离,等到他发现的时候自己早已抽身,这是他们那圈二世祖常用的套路。贺承虽然没亲身实践过,等真正用起来却发现自己似乎得心应手。
或许应该对毫不知情的许然感到些许愧疚,但贺承从不是多细腻的性子,也不会将这放在心上。
这一晚的气氛温馨得诡异,贺承没有要做的意思,许然便去了客房。晚上起夜的时候看到主卧的灯还亮着,许然犹豫了一下,终究是没有过去打扰。
*
“许哥,走,吃饭去啊?”
单位里的小年轻拎着健身包,热情地对许然招手。
许然笑着摆摆手,“你自己去吧。”
“走吧,好不容易项目结束,现在不放松等过两天又要忙起来了。”
这个叫何宇轩的男生刚毕业半年,对许然有着莫名的亲切,让平素独来独往的许然好不习惯。
许然又想拒绝,可何宇轩眨巴着眼的样子看起来十分可怜,叫他硬生生打消了说“不”的念头。
“……好吧。”
许然起身,在何宇轩热情高涨的欢呼声中开始收拾东西。原本这两天他是打算加班的,贺承不在家,他不想独自一人回到冷冰冰的卧室,何宇轩的邀约正巧给了他无法提前回家的借口。
与年轻同事聚会对许然来说并不是头一次,不知怎么,他一向很受小孩子的喜欢,就连刚从大学校园走出来的新人都对他很亲近。
隔壁办公桌的大姐诧异地看了他们一眼,或许在惊讶这两个看起来完全没有共同语言的人为什么会约上饭,许然低着头,刻意忽略掉了她的注视,与何宇轩一起离开了单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