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翅难逃(44)
回来的时候送你东西是因为我们还是朋友,不是什么和好的暗示,究竟要到什么时候你才能分清,哪些是爱你的人的好意,哪些是你一厢情愿的揣测?我出国的时候你什么都不做,一回国就要甩了许然来追我,你想过我的感受吗?
你要是不爱他就直说不爱,吊着他那么多年,看着他痛苦,你很有成就感吗?
几乎是质问的话,让贺承一时间无法回复。
乔安最后说:以后还会不会有人爱你我不知道,但你这辈子欠爱过你的人一句道歉。
贺承想问问这个“爱过”的人中是否包括你,发过去,结果亮起了拒收的红点。
乔安把他删了。
那一大段话还留在上面,字字刺进贺承的眼睛。
他心中升起一股被人戳穿后的不安与烦躁。每一个字仿佛都在斥责着他的所为,那些他曾经以为是理所应当的东西,被乔安扒开自我满足的外衣,狠狠踩了个粉碎。
是他做错了?
几件事通过第三者叙述呈现在眼前,贺承发现自己几乎不敢再看那段文字。他关掉手机,把自己砸在床上。
毫无生气的双人床,他伸出手去摸旁边的位置,只摸到一片冰凉。
折腾了这么多年,自己究竟得到了什么?
他以为自己爱乔安胜过世间的一切,可当乔安问为什么想要他的时候,他犹豫了。
还记得高中时乔安问过一次,“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贺承记得当年给出的答案是——“爱情没有原因。”
他一直是这么认为的。爱情没有原因,所以他能很轻松地说出自己不爱许然的原因。
长得不够好看、身体有残疾、性格太软弱、唯唯诺诺的没意思……
想着想着,他忽然坐了起来,想,那许然爱他什么呢?
总不可能是爱他的冷言冷语、霸道暴力、毫不珍惜。
他不记得自己给过许然什么恩惠,十八岁那年许然忽然出现在他眼前,跟他告白。在那之前他们两个几乎没有交集。许然爱他什么?又是什么把许然牵绊住了,竟挣扎着跟着他走过了十年?
如果爱情没有理由,那不爱了,自然也不需要解释什么。
许然就没对他解释,只是说,你走吧,我想歇歇了。
回想起许然在电话中的语气,贺承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在那一晚自己好像失去了很多珍贵的东西。
也似乎,根本没有挽回的余地。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 爱情的模样 的地雷
第四十四章
“妈, 有给您的快递。”
许然从快递员手中接过沉甸甸的纸盒,冲屋里喊去。
许母一边解围裙一边走过来,说,“大概是你林阿姨给我寄的书。”
许然看着她徒手拆了快递盒,从里面拿出两本厚厚的瑜伽图解,笑着问, “哪个林阿姨?”
“就是搬家前我单位的同事,”许母说, “她家有个大你两岁的男孩,你们俩总在一起玩。”
“是不是喜欢给我糖吃的那个?”
“对。”许母想了想,说, “她儿子最近从国外回来, 前几天还聊起你, 他说……”
她忽然停顿了一下, 换了个话题, “今天天气不错,想不想出去走走?”
许然失笑,“下午我还有工作呢,等明天再看吧。”
副主任朋友的公司正在做自己的原创品牌,十几个人忙得天昏地暗,就连许然这个编外人员也得随时待命改图配线。忙是忙了点,贵在充实。这种马不停蹄的节奏让许然找回了些许在大学实验室里通宵赶比赛作品的感觉。
没收到工作任务的时候就闲着,父母总想让他多出去转转,生怕他闷得慌。
北方城市的冬天是可以在室内光脚吃雪糕的季节, 在医生的同意下许然终于办好了出院手续,成天画图下棋,要不就是整理那几盆被忘在阳台的绿萝。
绿萝怕冷,冬天一冻几乎都不行了,叶子蔫蔫地垂下来,模样十分可怜。
唯有一支还稍微坚|挺些,许然买了新土换上,折了枯黄的叶子,剩下细细的嫩枝搭在花盆边,摆在屋子里。
绿色让原本有些冷清的屋子变得有了生气,原本许然还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现在养了个花儿,就跟养了小动物似的,施肥浇水,脆弱得必须小心翼翼地呵护才有可能缓醒过来。
养花不是许母的强项,但对许然来说却并不复杂。也就是时不时留心照顾一下,比起照顾人来说可简单多了。
画图、下棋、养花,这三样占据了他几乎所有的时间和精力。有时候他能在窗台前抚摸着绿萝的叶子看上半天,看着阳光透过窗子,温暖地洒在手背上,给整个环境蒙上了一层淡金色的光。他喜欢这样的感觉,虽然在父母眼里太过平淡无聊,但对他而言却是难得的清闲。
这种生活是他对上天的任性。老天爷把他耍得团团转,总要给他一个满足的机会。
因为总得把另一个人放在前提,以前他都没有时间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现在一个人过得好好的,许然觉得就算再任性些也不为过。
他不喜欢追着人跑的日子。
他不喜欢等待,不喜欢冷冰冰的卧室和话语,不喜欢被绑在床尾,不喜欢被当做垃圾一样对待。
他从头到尾都不喜欢贺承对待他的方式。可他喜欢贺承这个人。
真是奇怪。
如果他能温柔些就好了。许然想,如果贺承能对他好一点,哪怕只有一点点,他都能从土堆中扒拉出那些脏兮兮的破碎的幸福。
发呆的时候大脑控制不住地回想过去,回过神来便笑自己。现在想这些“如果”又有什么用呢,又不是想得多了就能成真。自己曾经多希望贺承回头看看,不也从来没有实现过吗?
外面天冷风大,许然不太想出门,便用工作躲着。可下午的工作计划延迟了,许母可算抓到机会要带他上街。
“你林阿姨要教我练瑜伽,你陪我去买套好看点的瑜伽服。”
许然总觉得这话听起来哪里怪怪的,可直到出门都没抓到重点。
周末商场人多,许然穿着厚厚的棉服坐在轮椅上,脸几乎被羽绒服领子上的毛给埋起来。许母买了些乱七八糟的让他抱着,自己接着一家店一家店地逛。
许然看着怀里的各种衣服鞋子苦笑,“妈,我才刚出院啊。”
“医生都说你不能总是待在家里,出来走走晒太阳补钙。”许母说得理直气壮。
许然心中暗想,人家医生说的是可以出门,但要注意保暖。可看到母亲高兴的劲头,也乐得把话咽回肚子里。
可能是心情好的缘故,连带着身体上的伤都恢复得迅速。以前一个小骨折都十年未好,现在一场车祸过了小半年,居然也能跟人说说笑笑地出门遛弯。
两个小时后许母带他到街边的一家咖啡厅,说,“你在这里等我,我去隔壁商场买瑜伽服。”
“啊?不是要我帮你看吗?”许然疑惑。
许母愣了愣,“啊……也对,不过我约了个人见面,你帮我在这儿等他吧。”
“……您这前言不搭后语的,到底怎么回事?”
许母还真就什么都没说就撂下儿子走了,留许然在咖啡厅里独自凌乱。
不过母亲不会害他吧。许然叹了口气,找了个角落的位置,从背包里拿出电脑。
怕出门的时候来急活儿所以把笔记本随身携带了,可点开消息发现对方还没把图传过来,他就只能联网下棋。
咖啡厅的桌子有点高,得仰着头才能看到电脑。打了两局,许然抬起头来伸展一下僵硬的手臂。坐的时间久了肋骨处还是有些刺痛,他不知道是伤还没长好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抬起的手还没放下,一个刚进门的男人正看过来。许然连忙放下胳膊,结果那人像心有灵犀似的,径直冲他走来。
“……”
许然看着他在自己对面坐下,无奈道,“先生,这里已经有……”
“你是许然吗?”
一句话说得许然一愣,半天没反应过来。
那男人便笑,说,“看着呆样,肯定是了。”
男人有着一张英俊帅气的脸,足有一米八的个头,身高腿长,站起来的时候许然都得仰视他。
“还记得我是谁吗?”男人问。
许然摇摇头,男人便叹气,“看来我妈那些糖白给你吃了。”
“啊,你是……”
许然“是”了半天,终于从记忆中翻出一个名字。
“林燊?”
男人笑起来的时候眼角流光,“你记性还不错。”
林燊是母亲口中林阿姨的儿子,初中以前许然跟他最亲,后来搬家换了城市,渐渐地也没了联系。
当年那个跟他差不多个头的男孩长成了极其出色的模样,许然有些无奈地想,都说三岁看老,他们两个小时候明明都差不多,林燊还大他两岁呢,凭什么他就能长得这么高,自己站起来却只有一七五出头。
林燊看他弄电脑弄得辛苦,说,“这家店的桌子可以调高低。”
“啊,是吗?”
许然低头,还没看到按钮在哪儿呢,林燊就已经利索地给调整好了。
“谢谢。”许然对他笑笑。
林燊从小就是开朗的性子,这么多年不见竟一点没变。他本科毕业就出国了,在外面一直读到博,最近才毕业。
“那你是打算回国来工作?”
“不,工作在那边已经定好了,就是在入职前回家看看。”林燊说,“阿姨跟我妈说你也回来了,他们想让咱俩见见。”
许然闹不清楚这后半句是什么意思,刚要问,电脑上忽然出现文件接收的界面。
许然抱歉地说,“我这边有工作,可能有点急,能不能麻烦你稍等一下?”
林燊耸耸肩,“你忙,我没事。”
许然点开压缩包一看,还好,只有两张图,今天晚上就要。
估计晚上还得两家一起吃饭,干脆现在先做了。许然又跟林燊道了个歉,才打开软件处理起来。
期间偶尔抬头,看到林燊在低头玩手机,注意到他的视线林燊立即抬眼,对他浅浅一笑。
许然总觉得林燊在打量自己,却不是那种令人不舒服的打量,而是不带任何恶意的试探,大大方方的,反而叫他讨厌不起来。
快写完的时候林燊去点餐台说了些什么,回来的时候拿了两杯白开水。
“你不能喝咖啡吧?”他把水递给刚把文件发出去的许然,开玩笑道,“那就多喝热水。”
水的温度刚刚好,透过纸杯温暖到手心。许然愣了愣,轻声说了句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