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翅难逃(66)
熟悉的界面亮起,他想了一会儿才发现,这是三年前他用的那个号码。
为了和贺承彻底划清界限,他将所有和过去有关的东西全部抛弃。这张卡里存着贺承的手机号,还有从C市回来后他们的所有短信和电话信息,就算删掉也总觉得影响心情,许然干脆彻底换了一个号码从头来过。
反正现在网络发达,白锦明他们要是有事找他,直接网上联系就行了。事实上这些年除了拜年,他们也没什么联系。
以前因为看着它总能想起贺承的脸,许然将它放进盒子里,锁进抽屉,以为再也不会找出来。现在等待着手机读取信息,心里却没什么感觉。或许是时间冲淡了一切,他已经能够平静地正视过去,也不会再因为一张手机卡就想东想西了。
读卡的过程出奇的漫长,等SIM卡的图标终于消失的时候,随之而来的是一连串短信的震动声响。
许然被吓了一跳,那震动接二连三地响着,仿佛根本没有个尽头。
他连忙点开短信界面,看着第一个号码旁的小红点从十几变成二十几、三十几,最终停留在一个令人咋舌的数字上。
许然皱眉,他看到最新一条短信是:店我帮你守住了,一切平安。
是贺承?
怎么会忽然跳出来这么多条,手机的云端数据抽了?许然疑惑地点开贺承的号码,忽然一愣。
倒数第二条短信,是前几天发的:晚安,好梦。
倒数第三条:今天是你进货的日子,让面馆的大叔帮帮忙,别太累。
倒数第四条:小黑很可爱,牛奶糖很甜。
一条一条,从下往上,日期逐渐向前推移。
许然移动手指,将界面一点点向上翻去,仿佛自己的人生也随之倒带回放,回到阴雨连绵的春日、大雪纷飞的寒冬,回到落叶满地的深秋和满是蝉鸣与烈阳的苦暑。
他看到贺承说:今天立秋,天气冷了,注意保暖。
——以前常去的那家法式餐厅休业,开业时间不定。不过我找到了一家新店,味道不错,你会喜欢。
——找人学做饭,没学会。切了手,挺疼的。
——王力的孩子三岁了,男孩,是个人精,跟他爸一样,那天问我为什么没结婚,我说有喜欢的人了,但是对方不理我。他说你真逊。想揍他。
——小区里的桃花开了,很好看,你是不是喜欢酿酒?这东西怎么酿,怪麻烦的。
——今天是万圣节,公司来了一群小鬼,隔壁幼儿园的,我让秘书买了巧克力给他们送去。他们夸我是好人,不过我知道,我不是。
……
快速滑到最顶端,三年前他们最后一次见面的日子,贺承说:对不起。
放下手机,许然静静地取下SIM卡,放回盒子里,推进抽屉最深处,重新上锁。
他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出来时正碰见母亲进卧室。许母看了他一眼,忽然问,“你怎么了?”
“什么?”许然一愣,摸摸自己的脸,没觉得有什么异样。
看着他通红的双眼,许母犹豫了一下,没有说下去。
晚上许父加班,吃过饭,母亲在客厅里招呼许然过去。
她拿着一本厚厚的相册,边角都陈旧得泛了黄,也不知是从哪儿翻出来的。许然凑过去,看到一张褪了色的相片上,一个胖乎乎的小孩光着屁股,对着镜头笑得香甜。
“这是我?”许然觉得新奇,翻了两页,“怎么照了这么多?”
许母说,“你刚生那会儿,你奶奶家不让你爸跟我见面,他只能照很多照片带在身上。可你长得快,几个月一变样,每次他都认不出来。等好了以后,他就把相片都放进这个相册里了。”
许然默默地翻着相册。从襁褓之中到牙牙学语,再到背着书包吃冰棍,沉甸甸的一整本相册里,记录下他的成长轨迹。
看着看着,许然轻轻笑起来。
许母摸摸他的脸,“你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啊?”
“啊?”许然反应了一下,笑笑,“没有啊。”
“你以为你是谁生的?”许母用下巴指了指那本相册,“什么时候你说谎瞒得过我?”
“我……”
许然顿了顿,确实,从小到大,他做什么都瞒不过母亲的眼睛。
他放下相册,斟酌着词句,“那个,贺承他……”
许母轻轻叹了口气。
“我就知道。”许母说,“他终于来找你了?”
“终于?”许然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许母摇摇头,没有解释,只是说,“你都三十多岁了,有些事,没有必要顾虑我和你爸的情绪。”
许然垂眸,“我没说要原谅他。”
“我也没让你原谅他。”许母温柔地握着他的手,“但不管原不原谅,最终总要有个结果,我只是想说,你下的决定只要让自己开心就好,你开心了,我和你爸自然开心。”
她翻开相册,指着全家福里那个站在最前排吃手指的小人儿,笑着说,“不管长多大,你永远都是我们的宝贝。不论单身还是跟谁在一起,妈都希望你幸福。”
“……妈。”
许然倾身抱住了她,许母拍拍他的背,好笑道,“多大人了还哭鼻子,丢不丢人。”
许然用力抹了把脸,“丢什么人,还不是你生的?”
许母失笑,“臭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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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点有二更
第六十五章
许然比预定的时间晚了一周才回去开店。
他不知道这一周来贺承等得如何焦急, 只是重新开店那天,佟芳芳跑来跟他说,“你可算回来了,你再不来,老板就……”
“他怎么?”许然头也没抬地问。
佟芳芳眨眨眼,“你们两个和好了?”
许然终于看向她, 皱皱眉,“为什么这么说?”
“说起他的时候你的语气没有那么冲了。”佟芳芳双手合十, 道了句抱歉,“其实是老板让我来看看你的,他自己不敢来。”
许然觉得好笑, “不敢?他还有不敢的事儿吗?”
确实有点奇怪, 开店后许然碰到过贺承两次, 这两次贺承都是只远远地点了下头, 没有像以前一样硬凑过来说话。
他在吊人胃口?许然无奈地摇摇头, 这种一开始热情又忽然冷落下来的法子,对十几岁的孩子才有用,贺承是傻了才会想出对他这样来。
不过过了几天,店里收到了一束玫瑰花,许然又不得不重新考量贺承的情商。这闹的又是哪出?
快递员来送花的时候正好是中午,有几个学生出校买文具,正巧在店里,看到那一大捧花束眼睛都直了,全凑过来问, “店长,你女朋友送的?”
许然看了眼吊牌,当着孩子们的面给收进了抽屉,“普通朋友送的,他跟我闹着玩呢。”
“这么大一束花,好多钱呢,”一个女生笑着说,“你们闹着玩出手都这么大方啊?”
不管他们怎么调侃,许然都不肯让他们看到吊牌上写的是什么。
他给佟芳芳打过去,“你老板在店里吗?”
佟芳芳看向早就坐在店里的贺承,示意他接电话,不过贺承摆手拒绝。
佟芳芳只能硬着头皮说,“那个,他不在,许哥你有事吗……”
“不在啊。”许然笑笑,“那你帮我跟他说,我不喜欢那么花哨的东西,让他别费那个没用的心思了。”
佟芳芳快抓狂了,把许然的话转告给贺承后,捂着脸说,“您快说说您和许哥到底是怎么回事吧,这一天天的,到底闹的哪出啊?”
贺承摇摇头,没有理她。
从那天开始,送到店里的礼物就没断过。
隔两天就来一趟的快递员都跟许然混熟了,每次见他都道,“小哥,你女朋友挺浪漫啊?”
许然把快递放到吧台,微笑着说,“是,我‘女朋友’挺不懂事的,给你们添麻烦了。”
东西他退过两次,又被寄了回来,许然干脆也不费那个劲拒绝了,全都没拆封,堆在柜子里。
钱多烧的。许然想,难道贺承忘了过去投资失败的日子了?这么舍得砸钱,怎么不能勾到几个干净漂亮的,送进他这家小破书吧做什么?
有时候许然气不过,真想拆几个看起来特别贵的,拿回家送母亲算了。但他犹豫许久又将快递盒放下。这终究是贺承的东西,等贺承腻了,他早晚还是要给人送回去的。
他就等着看贺承什么时候会腻。他知道,得不到回应的追求,没有几个人能撑得下来。
日子一晃就到了夏至,事情逐渐变成了他与贺承间无形的拉锯战。贺承没再送礼物了,只是隔一段时间就会在店里出现,做一些让许然感到匪夷所思的事。
学生们都对这个莫名出现的英俊男人抱有极大的好奇心,尤其是他每次都不有分说地脱下西装外衣帮店长收拾书架。他身高腿长,白衬衫下是青年人结实有力的身体,十足十满足了高中女生们美好的幻想。
所以每次贺承出现的时候,店里就会特别忙。许然不得不招待这些学生,根本没机会去阻止贺承。
他想呵斥贺承停下,却又怕吓到孩子们。
不得不说,有个免费的帮手还是很不错的。
贺承总能在他最忙的时候出现,帮他把书架顶端的书给整理利索,学生们离开的时候会收拾书桌上的杯子。后来又拿了个扫地机器人过来,不过因为总卡在角落里出不来被迫退休,变成了小黑的玩具。
许然看着他忙碌的背影,男人从来没有在他面前展现过这么居家的一面,因为平日还有工作,贺承都是傍晚才来,橘红色的夕阳在他肩头披上一道柔和的光,看得许然总觉得那样不真实。
这还是那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贺大少爷吗?
有一天客人少,许然问他,“你到底想干什么?”
贺承擦了把汗,笑笑,“我在追你。”
“……”
他当然不会就这样被感动,只是觉得好笑。贺承现在做的,几年前他许然不是没做过,除了礼物攻势是有钱人玩的玩意,剩下的,哪一点他做的不如贺承?贺承又为什么会觉得这招有用呢?
可当他问的时候,贺承居然当没听见,硬生生给略过去了。
许然开始生闷气,他不知道应该气什么,就是觉得憋屈。他让佟芳芳给贺承带话不许再来,可佟芳芳苦着脸说,“许哥,你觉得我拦得住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