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翅难逃(74)
大叔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之前他还说我家儿媳妇生了一定会来吃喜面,这会儿也不知道人跑哪儿去了。”
“……您跟他聊这些?”许然有些惊讶。贺承以前最不喜欢跟人聊家事。
大叔嘿嘿一笑,“小贺人特别有意思,懂的还多,他来就有人跟我侃大山。那天我家伙计还说,自从小贺没来后,店里都变冷清了。”
他犹豫了一下,问,“那小贺他以后,真不再过来了?”
许然放下筷子,点了点头。
“他说出的话,绝不会反悔。”许然说,“这一点他从十三年前就没有变过。”
“十三年,这么久啊?”大叔一愣,“那你们是好了有十三年了?”
像是想到了什么,许然忽然一笑,否认道,“没有,我们没好过。”
严格意义上来讲,那十年时光并不能算是“在一起”。只是他痛苦的单相思,封存在记忆中的大写加粗的单箭头罢了。
见大叔还想问些什么,许然便笑,“这是个很长的故事了,等以后有机会,我再慢慢跟你们说。”
现在还不是时候。
午餐的面大叔没有要钱,许然便挑了几根冰棍送过去,礼尚往来。商店街的人情世故就是这样,很多时候的你来我往,不需要用金钱来衡量。
没了学生的街道日子过得很慢,许然坐在门口,偶尔能听见远处谁在说话,一字一句断断续续地飘进耳朵里。膝头小黑打着哈欠,不停地扒着许然的手要摸摸。
自从出意外后它乖了很多,不再随便往外跑,大多数时间都在许然身边赖着,像个小粘人精。
医生说,这是因为它被吓到了。猫咪不会说话,只能用这种耍赖一般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恐惧与委屈。
许然轻轻拨弄着小黑的耳朵,大大的柔软的耳尖上有几根浅白色的毛,许然觉得有趣,多摆弄了两下,被小黑嫌弃地躲开。
“你看你,一会儿让摸一会儿不让摸的,真麻烦。”许然笑它。
小黑才不管那些。它只想要自己开心,闹起脾气过一会儿也会忘记,又黏黏糊糊地凑上来,呼噜呼噜地撒着娇。
许然对它没辙。小黑让他想起了贺承,只有在出了事以后才意识到活着有多重要,许然想说教几句,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应该怎么开口。
有些事,人和猫咪半斤八两。他不忍心去埋怨小黑,只能玩笑两句,话里满满的都是心疼。可是对贺承,他做不到一笑而过。
他们两个都受过伤,或轻或重,或迟或早。许然不知道贺承是从哪里开始醒悟的,他甚至都怀疑现在这个贺承的真实性。不是心存报复,而是他不敢去相信,曾经那么冷酷无情的一个人,会变成现在这般好好先生的模样。
贺承现在所做的一切,说好听点叫赎罪,其实许然怎么可能不知道他究竟想要什么。
想要他回去,这句话,贺承不敢说,也不能说。
小黑出事后,他们两个的通讯频繁了很多。虽然大多数时候依旧是贺承在自言自语,但鉴于他表现良好,许然偶尔会应他请求发一张小黑的近照过去。一只猫两个人都能聊很久,贺承是充分将他跑业务的才能发挥在找话题这件事上。
也是最近许然才知道,原来深夜真的能调动人内心深处的情绪。有的时候睡不着,看着手机里一串串不知疲倦的话,许然会觉得这个人也挺可怜的。过去的时候不懂爱,现在懂了,却纠缠在一个无法再爱他的人身边。
可这是贺承的选择,就像过去的自己一样,旁人是劝不动的。
爸妈不在家,寂静的深夜让许然回想起了许多早已遗忘的细节。比如自己独守空房的夜晚,被放鸽子的节日,以及那些精神恍惚到彻夜未眠的日子。
对比于现在的孤寂,许然忽然厌倦了兜圈子。
他问贺承:如果换一个人从你身边离开,你也会变成这样吗?
他耐心等待着答案。过了很久很久,久到他都要睡着的时候,贺承才回了一个电话过来。
电话响了好一会儿,许然才接起来。
那头是男人低沉沙哑的嗓音,在夜幕下显得格外撩人。
“不会。”他说,“只有你能花上十年在我心里挖一个坑,能填满它的,也只有你了。别人替代不了,也没有办法去替代。”
他反问,“你呢,如果十八岁那年,你爱上的人不是我……”
他没有将这个问题说完。
许然沉默。他想回答“那我现在应该过得很幸福”,但说不出口。他清楚自己是在逞强。
能让他跌跌撞撞追赶了这么多年的男人,也只有贺承了,不可能是别人。
就算重活一世,只要他们能够相遇,许然知道,自己一定还会爱上这个男人。
没有为什么,这就是感情,就是现实。
听着声音会难以思考,许然挂了电话,给他发短信:也许我们会就这么纠缠一辈子。
直到他先妥协,或是贺承先放弃。
贺承很快回过来:没关系,一辈子很长,你可以慢慢考虑。我等你。
他说了太多次我等你,许然几乎都要信以为真了。
但他还是选择不再继续回复。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贺承又发来一条:很晚了,睡吧。晚安,我的小刺猬。
许然不知道自己哪里像刺猬了,他和那种胆小的动物完全没有共同点。可贺承还是喜欢这样说,而许然一想到贺承床头那个傻傻的刺猬抱枕,又总觉得生不起气来。
了解贺承的途径只那么几种,许然选择直接去问他的发小兼合伙人。
许然的问题简单直白:他怎么变成现在这幅样子的?
白锦明抻了抻胳膊。这个问题他可得好好回答,斟酌好词句,别让自家好友丢了面子。
他十指飞动,在屏幕上打下:他阳|痿,佛系了。
……
许然哭笑不得:什么时候的事?
——就你出事那年吧,他追着你去了D市,后来也发生了很多意外,去医院查,说是精神压力。
——那他现在还……
——不清楚,你问本人吧。记得委婉点,你知道他好面子的。
敲下最后一个字,白锦明满意地喝了口茶,拿起手机给贺承打电话。
“你的事我跟许然说了。”
在办公室处理工作的贺承一愣,“什么事?”
“就你那什么,嗯,你懂的。”
贺承反应了好一会儿,忽然跳起来,“你说什么?!”
白锦明才不理他,手指一滑挂了电话。
呵,听了几年你絮絮叨叨的懊悔的自白,现在终于轮到我摆你一道。
他转过椅子,透过高层写字楼的落地窗欣赏着外面的景色,心情甚好地这样想着。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笑若抽风 5瓶、pretend° 5瓶、嘉嘉 3瓶
第七十三章
许然手机开机的时候, 瞬间跳出来好几条短信提示。
都是贺承发的。他找到最开始的那条,上面写着:你别听白锦明胡说,我的情况没那么严重。
去医院看了说是压力太大,创业阶段是累了点,以后会好的。
我不是因为那个才回来找你,真的。
……
最后是:看到消息给我回个电话吧, 等你。
不知怎么,看到这短短几句话中透出来的手足无措的焦急, 许然反而有点想笑。他努力绷起脸,回了短信:小黑碰倒了茶杯,手机进水了, 刚开机。
很快贺承便回了电话。许然接起, 听见他急切地说, “白锦明那个混蛋就知道随意编排我, 你别信他的。”
“……所以你真的病了?”
许然不知应该摆出衣服什么样的表情。贺承居然会得这种病, 还真是怎么都想不到的事。
贺承没有说话,许然能听见他沉重的呼吸声透过话筒传过来,看来是真的急了。
他顿了顿,一本正经地道,“那不是什么大病,对于现代医疗来说,男性|功能障碍是很容易……”
“等等!”贺承几乎要顺着信号冲过来捂他的嘴,无可奈何地说,“忘了白锦明的话好不好?我真的没事。”
你这反应可不像没事的样子。许然在心中默默说。
两个人居然在谈论贺承的功能问题, 这情形怎么看怎么觉得怪异。许然不会拿这种事来笑话他,只是觉得惊讶,就好像一件概率为零的事情就这样明晃晃地发生了,任谁都会觉得新奇。
知道贺承自尊心有多强,许然收敛了笑,想认真宽慰几句,没想到贺承忽然一声长叹,“算了,你笑吧,这也是事实。”
许然以为他生气了,犹豫了一下,低声道歉。
耳边传来低沉的笑,“没事,本来就是我自己的问题,如果白锦明不坑我,我本来也打算找时间跟你说。”
“那个时候……你过得很辛苦吗?”
许然不知道那年贺承身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隐约听白锦明提起过,又结合当时看到的情况大致猜测,贺承是惹上了什么人。
他不确定自己该不该问,这涉及到贺承的隐私,他们两个现在也没有亲密到可以互诉衷肠的关系。但不管怎么说,当初在D市发生的一切有贺承自己的原因,也一定和他当时的态度有脱不开的干系。
他想象不出当时的贺承是用什么样的心情面对那些事的,曾经的天之骄子跌落谷底,再重新站起,这三年他经历了普通人无法想象的大起大落。
这是许然没有参与过的日子,是彻彻底底属于贺承的、自己的人生。
电话那头沉默良久,贺承来到窗边,他习惯在回忆过去的时候望着远处的风景。
“是很辛苦,”他说,“但也没那么辛苦。”
“我曾经以为自己强大到无所不能,根本想不到居然会那么轻易就被打败。这世上很多事情是没有道理的,如果那阵子我没有去酒吧喝酒,没有心情低落,也没有接受搭讪的话,一切自然会变得不一样。”
他坐下来,从头开始讲述Andy的事。
“他背后的推手是麦兴,麦兴却无法左右他的行为。我被打的事家里自然知道,以我爸的手段肯定不会让麦家好过,可是,怎么说,也是那次,我感觉自己被打醒了。事后再怎么补救也无法抹去被打的事实,就像犯了错,再怎么弥补也回不到过去。那时候我坐在医院里,想起了你。”
他轻轻笑了一下,“很可笑吧,这种醒悟居然发生在切身体会到痛苦之后,好像我就连赎罪都是为了自己似的。两年前我就想过来找你,可后来一想,那个病说出来,任谁都会以为我是别无选择才会回头。那样恐怕伤你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