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翅难逃(6)
但他也不能做得太过。眼下的一切都是贺承的“恩赐”,身为被选择的那一方,许然决不能逾矩。
这十年来,贺承就是他的王。他匍匐在贺承脚下,任人践踏,在所有的强硬和羞辱中寻找那一点独占与爱欲。贺承对他是有独占欲的,这一点许然确信,不然也不会与他在一起十年。
但那究竟是对玩具的占有欲,还是对爱人的,许然不知道,也不敢去细想,怕一细想就会得到自己不想要的那个答案。
不过就算是玩具也好,至少他在贺承心中有比一般人更加特殊的地位,就这一点点的特殊,许然甘之如饴。
钟小茹离开以后,贺承的心情看起来还不错,与他们说话的时候眼睛里有着淡淡的笑意。许然不想去破坏他的心情,就待在一边静静地看着。
他喜欢看贺承和白锦明待在一起,就是因为那时的贺承是最放松的。许然喜欢贺承真正笑起来的样子,英俊的眉眼弯起好看的弧度,一双深黑色的墨瞳里闪着最耀眼的光。从小到大,贺承一直是天之骄子,他身上的光永远是最明亮,也最动人心脾的美丽。
许然就那么看着他,十来米远的距离,感觉那光从贺承的眼中直击自己心底。不管过了多少年,贺承的这副样子永远能勾起他心中最深刻的爱恋。
可惜,贺承几乎从未在他面前表现得这样放松。也只有在床上,偶尔做得疯了,贺承会笑。他那么一笑,许然整个人就软了,就算右腿被绑在床尾也感觉不到疼痛。
站在远处观摩的动作让许然觉得自己是个不合格的偷窥狂,但他怎么也迈不开步子,他一动,就会破坏那处美景。
过了两三分钟,终于有人望向这边,却不是看他的,而是看向他身后,露出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许然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头也不回地走过去,来到贺承身边。
所有人向这边看来,贺承也注意到了什么,表情变得十分奇怪。趁着他分心,许然偷偷地挨着他近了些,胳膊碰着胳膊。
贺承没躲。他可能都不知道许然正紧挨着自己,因为他的全身心早已被另一个人吸引了去。
乔安淡淡微笑着走过来,对他们打招呼,“早啊。”
“早。”贺承沉声道,一双眉眼紧紧盯着乔安的脸,似乎要将自己的目光印在这个人身上。
乔安离开了十年,对周围人的脸都认不太全,相互寒暄一阵,又惹起一片欢笑。许然静静地站在贺承身边,稍微向后偏了偏,大半个身子躲在贺承投下的影子里。
终于乔安看向这边,微笑着对他点点头,已经全然不见了方才在卫生间时的惊诧,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许然犹豫着要不要回应,但可能是乔安的动作幅度太小,其他人都没有在意,以为他是在和贺承使眼色,一时间众人神色各异。
许然只有闭嘴。这时候出声,只会徒增笑话。
贺承终于回过神来,察觉到现在情况的尴尬,脸色不禁沉了下来。
白锦明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忽然问乔安,“你不是说今天家里有事吗?怎么,叔叔又肯放你出来玩了?”
“别提了,”乔安摆摆手,神色苦恼,“其实根本没什么家庭聚会,他就是想惩罚我擅自跑回国,我趁他们不注意偷偷溜出来的。在家里闷着实在太没意思了。”
白锦明夸张地一仰腰,“嚯,看不出咱们乔小安还有两下子,啊?”
“去你的吧。”乔安嗔笑着给了他一拳。
他们在那里笑闹,许然躲在阴影里偷看贺承的表情。贺承一反常态的沉默,好像刚才那个健谈的男人随着乔安的出现也一同消失。他只有在面对真心的时候才会紧张,这是贺承从小到大都无法掩藏的事。
许然垂眸,看着贺承微微握紧的拳头,想了想,小心翼翼地抬手覆了上去。
贺承身子猛地一震,偏头看他。深邃的眸子里包含着复杂的情绪,许然能从中读出强烈的责备与不满,但或许是因为有旁人在侧,这些情绪看起来并没有平常那么有威慑力。
太大的动作幅度会引起别人的注意,贺承不能主动抽手,于是只能用眼神来阻止。许然也不知哪来的勇气,竟然用力抓住了他。
脑袋里嗡嗡作响,他隐约听到乔安的笑声,那么轻松欢愉,眼前是贺承逐渐转为愤怒的表情,他忽然觉得心里一阵畅快,随之而来的是后知后觉的畏惧。他后退一步,主动放开了贺承的手。
贺承皱皱眉,转回头去没再看他。
没有人注意到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许然的头低得更低,头顶太阳已经爬到了半空,晴天白云,金色的阳光洒在一望无际的绿色草坪上,将即将蒸发的露水映得闪闪发亮,也照亮了所有人的眸子。
站在阴影中有些冷,许然让自己的背沐浴在阳光下,将衣服晒得暖和。但他的手在抖,控制不住的,从血液深处渗出来的寒冷,麻痹了他全身的感官。
日头渐好,场地上也逐渐热闹起来。悦耳的音乐夹杂着人群的欢笑,王力穿着笔挺的西装向他们走来。贺承冰冷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张开双手迎上去,二人交换了一个男人间结实有力的拥抱。
周围迎上来了许多人,许然看到一些在电视报纸上出现过的面孔,他们看向这边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观察打量,却又不会贸然上前。新郎的地位决定了宴会的档次,这些或是高贵或是后起之秀的西装革履的人,礼貌而克制地进行着无声的比拼。
相比之下,贺承他们的地位便一目了然。许然知道自己这个位置是送的,也就安安静静地站在那儿,乖巧得像一尊雕塑。
王力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几秒,然后不动声色地转过了头。贺承已经完全不看向他这边了,向前两步走到了离乔安更近的位置。
白锦明与乔安低声说了些什么,前者绕过其他人,来到许然身边。
“把头抬起来,”白锦明那温柔又愉快的声音传进耳朵,“佝偻着身子反而更引人注意。既然他带你来,你就尽情地摆出姿态来,不用怕。”
许然听了他的话将背挺了挺。阳光直射在脸上,眼前一片白光加之强烈的刺痛,许然痛苦地歪了下身子,把白锦明吓了一跳。
“没事吧?你的脸色很糟糕。”
许然摇摇头。从在卫生间遇到乔安那一刻开始,他就感觉到不太舒服,胃一直在翻腾,心口疼得厉害,脑袋也嗡嗡直响。但他觉得自己没事,这一切大概只是心理作用而已。
白锦明也不逼他,轻声说,“有问题不方便跟他说的,记得跟我说。”
“谢谢。”许然的声音低得像蚊子的嗡鸣。
他们说话的时候贺承似乎往这边看了一眼,许然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看错了,他的眼前还有阳光直射后留下来的惨白的影。
婚礼要开始了,服务生引领客人落座,贺承陪王力走到会场边缘。
贺承问,“紧张吗?”
“只不过是个婚礼。”王力看着满眼的宾客,神色平淡,“如果换你,你会紧张吗?”
贺承笑了,“虽然这个假设不成立,不过,不会。”
王力看他一眼,“怎么,这么确定?”
贺承抿着唇点头。
王力往乔安的方向看了看,后者正在一边落座一边和同伴说笑,弯起的眉眼中闪着漂亮的光。
贺承有些不满,“你看他干什么?”
“你说干什么?”王力依旧面无表情,“你带来的那个人呢?”
贺承看了一圈,最终在角落里看到了许然消瘦的身影。他坐在最为偏僻的地方,与乔安那群人隔了好远好远,身子一矮躲在阴影里,几乎没人能发现他的存在。
王力不明意味地哼了一声,“他不跟你坐在一起。”
“他不敢。”贺承皱皱眉,不知心中骤然出现的郁气是因为许然的胆小还是周围太过喧闹,总之,他并不喜欢看到的这个景象。
然而,那又怎么样呢?
第七章
脑海中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贺承没有抓住这转瞬而逝的感觉,也便放弃了。许然想怎样与他无关,虽然是他带来的人,可这么多年下来,除了在床上,他觉得自己也从未强行要求过许然什么。
许然基本不会拒绝他,所以也谈不来相处的好与坏,因为从来都是和谐的。他喜欢这种感觉,没有反抗,也没有质疑,许然很懂看人脸色,很多时候不需要说什么,他就会自觉退到一边,当一个干净的背景板。
偶尔也会觉得不太爽,但贺承从不认为自己应该愧疚。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如果许然受不了大可以离开,自己又不会对他死缠烂打。既然没走就意味着他还想继续,那参加朋友的婚礼坐不坐在一起就不是什么大问题了。
他喜欢角落就让他去吧,贺承懒得去叫他。对王力道了几声祝福,他向朋友们坐的地方走去。有人给他留了位置,最中间的空座,右手边是乔安。
走进去的时候乔安仰起头对他笑了一下,贺承的心微微打颤。这人还是记忆中的模样,甚至比以前更加惹人疼爱,看着他,贺承的心情也瞬间好了起来。
坐下来以后贺承挺了挺胸膛,坐得板正。他好像回到了高中时期,在操场上与人打个照面都要抬头挺胸心中打鼓,双手双脚无论怎么放都觉得不得劲。翘腿显得没有教养,胳膊肘放在椅子把手上会占了太多空间,双眼只能目视前方。他看着台上巨大而火红的玫瑰花束,没来由的有些紧张。
上次聚餐他没有和乔安坐在一起,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自己居然还是这样没有出息,贺承不免有些郁卒。倒是乔安没有注意到他的纠结,凑过来小声问道,“许然去哪儿了?”
贺承一愣,他没想到乔安会直接说出许然的名字。他半天没有回应,乔安困惑地问,“小白说他是你带来的朋友,怎么没跟我们坐在一起?”
“他……他不舒服。”贺承随便扯了个谎,“坐在后面了,方便随时退场。”
“这样啊。”
乔安向后看了看,确实看到许然惨白的脸色,不由的担心,“他没事吧?”
贺承不想与他多聊许然的事,脸色微沉,却还是轻声道,“没事,一会儿叫司机送他回家。”
乔安点点头,不再多问,转过身与白锦明聊天去了。
耳边安静下来,贺承却在没感觉到刚才那样的紧张,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异样复杂的情绪,突兀而不可控制地填满他的心脏。
许然确实身体不舒服,他手脚冰冷,骨头像是被碾过,疼得他浑身发抖。大概是感冒了,最近早晚温差大,他衣服添得又不勤。所有的东西都放在贺承给他的房子里,一般都是保洁来收拾屋子,他自己很少主动去衣柜里翻腾换季的服装。衣服都打包放在柜子的最顶上,而他一个人无法站在椅子上将东西拿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