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翅难逃(37)
他兀自慌乱着,刘铭看了他一眼,宽慰道,“放心,我没跟我姐说。没有必要。”
“……谢谢。”
等许然心情渐渐平复下来,刘铭问,“为什么是他?我知道有不少gay的性格比贺承要好得多,你不应该被他那种人束缚。”
为什么是他?
这个问题倒是难住许然了。
过了很久他才回答,“就……大概是孽缘吧。”
刘铭拍了拍他,不知是什么意思。许然有些混乱,跟他道了晚安逃回客房,刘铭也没有阻拦。
莫名坐立难安,许然又去洗了把脸,回来坐在床上发愣。
董家的房子很大,大得连呼吸的声音都听得见。客房没什么摆饰,空空荡荡,像极了许然现在的心情。
刘铭居然知道。
可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
毫无睡意,但已经午夜了,他必须强迫自己睡下。合眼前手机震动了一下,拿过来看,发现是给董子琦买的练习册的配送消息。
送货地址是董家,确认明天收货。发送短信,关机。
闭上眼睛,浑浑噩噩地陷入梦境。
许是床铺比家里软的关系,这一夜他没有惊醒,一觉天亮。
第二天中午快递到了,董子琦一听是练习册就躲得没了影,许然去收件签字,中午大太阳晒着,快递员将帽檐压得很低,都看不见表情。
“是许然先生本人吗?”他反复确认道。
许然就差把身份证给他看了,快递员才将包裹递给一旁的刘铭,转身离开。
刘铭眯起眼睛望着快递员离开的背影,说,“这年头还有这么敬业的快递员,难得。”
许然也觉得奇怪。南方的夏日晒得人头晕,他莫名有些心悸。
怪了,昨晚休息得不错,怎么还是这么不舒服?
心头笼罩着淡淡阴云,许然努力让自己不这么敏感,把那点不安尽数抛到脑后。
已经没什么能够伤害他的了,所谓心悸,大概是水土不服产生的错觉吧。
刘铭这个年假放得十分惬意,每天都出门溜达,硬拽着董子琦不成就转过来祸害许然。除了家教日白天晚上的接送,周末还非拉着人走街串巷地找小吃。C市市井文化丰富,就算转上三个月都不带转全的。
许然走路不方便,就坐在店门口看他从街头走到街尾,再回来,每次都买的拿不动为止。
“离家太久了,就想这个味儿。”刘铭毫无形象地吸溜一碗豌杂面,红红的辣油附在面条上,看得极少吃辣的许然口中生津。
许然拽了张纸递给他,说,“想家就多回来嘛。”
“哪儿能由着性子来呢,总得讨生活。”刘铭淡淡地说。
讨生活,许然特别喜欢这个词,好像日子里所有的不如意在这个词面前都不值得一提。无论腰板是弯是直都得过下去,这么一想,以前受过那些的苦也不是完全不能忍受。
刘铭再没提过关于贺承的话题,只是像对普通朋友那样对待许然,这让他十分感激。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你有你的,我有我的。”刘铭道,“而我对窥视别人的秘密没有兴趣。”
这么委婉地说“我不在意你是gay”许然也是第一次见。他身边总有一些神奇的人,如果不是时机不对,他都想介绍刘铭和白锦明认识认识。
想到白锦明,就不得不想到贺承。最近他开始频繁地回忆起过去,一方面是因为独自生活的激情慢慢退去,一方面是因为董子琦。看着他,许然总能想起自己那不算辉煌又不甚荒唐的高中时光。
想起贺承的时候越来越多,渐渐地也就习惯了。心脏不会再抽痛,这是个非常好的兆头。
七月中旬天气热得人发懵,董子琦天天待在空调房里不觉得,倒是苦了总要两头跑的许然。刘铭提议他住下,反正这里有的是客房。犹豫再三之后,许然还是答应了住到刘铭离开。
再开学董子琦就上高三了,现在他需要恶补高一高二的理化生基础。带着他许然觉得自己也把高中重新过了一遍,每天除了心累再没其他感觉了。
晃晃荡荡,到了月底。
心悸的毛病不知什么时候好了,许然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没有不适的感觉。看来真是水土不服造成的,许然想,等秋天的时候一定要多出去走走,锻炼一下提高免疫力。
董家的别墅大得像个城堡,困住了两个行动不便的家伙,所有跑腿就由刘铭代劳。这天许然跟董子琦正在楼上补课,大门外门铃响起,刘铭放下手机出了院子去看。
门外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英俊却面色不善,冷冷地问他,“许然在吗?”
刘铭隔着大门打量他,半晌,道,“贺承?”
贺承冰冷的视线从他脸上扫过。他对这个陌生的面孔没有一点印象,也丝毫不感兴趣,只是问——“许然在吗?”
刘铭咧嘴笑笑,开门,“他在。”
“叫他出来。”
刘铭做了个“请”的手势,“你自己叫。”
我可不伺候你。
贺承冷哼一声,从他身边走过。
走进别墅的时候贺承还想,要用什么方式把许然找出来,进了门却发现完全不用费心。
许然就站在二楼的台阶上,脸色苍白,愣愣地看着他。
贺承望着他,嘴角勾起一抹笑,一如往常开口命令道——
“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不太好分段,六千一次更完,今晚九点的就不更了
第三十七章
许然没有动。
贺承皱起眉, 沉声重复道,“下来!”
“许然?”董子琦探出头,不解地问,“怎么了?”
许然摇摇头,摆手示意他回到屋里去。
嗓子很干,干得他说不出话来。
许然深吸一口气, 哑声对刘铭道,“借客厅用一下。”
抱臂吃瓜的刘铭点头说好。
许然缓缓下楼, 每一步走得十分小心。贺承有些不耐,但看到他双手拄拐也就没有开口催促。
他跟着许然来到客厅,许然背对着他很久, 才像下了什么决心似的, 转过身来, 淡笑着说, “好久不见。”
你也知道好久不见。贺承想。
许然嘴角很僵。他从不知道露出笑容是一件这么痛苦的事情。
“坐吧, ”他对贺承说,“这里是我学生的家,原谅我没办法招待你。”
代理家主刘铭显然没有给贺承上茶的意思。
贺承四下打量一番,问,“你住这儿?”
视线随着话音落在刘铭身上,微微眯起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许然顿了顿,道,“只是暂住,等学生家长回来我就回自己的住处。”
“你在这里有别的住处?”
贺承倒是没想到许然并不是在这边长住。雇的私家侦探只查到许然在这里, 连快递地址都写的这栋房子,他以为许然借住在有钱的亲戚家里。
转念一想又不对,许然没有那样的亲戚,就算对他再不上心,这点情报也是知道的。
所以没有工作的许然为什么能住在这种地方,就有很多说道了。
其实贺承一开始没想那么多,从接到侦探传回来的情报到坐上飞机只过了不到半天,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到C市了。贺承原想发消息让许然自己过来,不来他再露面,可一想到这人在这座城市居然过得这么滋润气就不打一处来,干脆直接奔到了董家。
他以为许然日子过得很苦。没有工作,没有存款,没有亲戚帮忙,正常人哪儿能活得下去。
许然低头无意识地捏着双拐上的软垫,说,“有,租的房子。”
“租到什么时候?”
“……问这个干什么?”
最后这句声音小得像虫鸣,许然怕他又说出什么伤人的话来,心中本能地就弱了三分。
可话一出口他又觉得荒唐,房子租到哪天跟贺承有什么关系?他们不是已经分手了吗?既然贺承将他赶出了那座城市,又何苦出现在这里?
这样想着,许然抬眼,正对上贺承深黑色的眸子,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
贺承竟有一瞬间的犹豫。
过来带你回去?
曾经发誓绝不回头的人是他,现在要将这句话说出口也需要十足厚的脸皮。而且回去……不知怎么,脑海中一瞬间浮现出了白锦明说过的话。
——你想扳倒麦兴的心情我能理解,但做人……总得有个底线。
柱上拐的许然比春天时又单薄了一圈,皮肤下透着明显不健康的白,眼仁的颜色都淡了,眼下一团淡淡的乌青,仿佛跟他的脸色已经融为一体。
就算再怎么硬气,但凡有一丝良知的人都会觉得不忍。
贺承犹豫了,这是过去十年从未有过的。
许然在身边时,他从未心疼过这个人。床上床下都一样,有的时候看到许然强撑着委屈不肯说的模样还会觉得好玩,会仔细看着许然的眼睛,看着他漂亮的瞳仁里流露出的毫不掩饰的爱意。他觉得许然是不会被打倒的,不然也不会死乞白赖地赖在自己身边十年。
但分别几个月后,他发现自己竟无法直视许然惨淡的双眼,只看了一小会儿就移开了目光。
这突如其来的胆怯是怎么回事?
贺承眉头皱得很紧,英俊的眉眼间露出些许困惑的凌厉,看得许然呆了。
他曾经最喜欢看贺承皱眉,这男人不同寻常的气质在眉间体现得淋漓尽致,有一种禁|欲的美感。
太久没看到这幅样子的贺承了,这一瞬间许然甚至觉得自己回到了过去,好像自己和贺承从来没有分开过。
贺承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他还是那个深爱着贺承的书呆子。
贺承定了定神,开口,“我来带你回去。”
“什么?”
许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本能地想笑,嘴角咧开一个弧度后又僵在那里,像被人点了穴道,动都不能动。
贺承难得耐心地重复道,“我来带你回去。”
这下许然彻底懵了。
他跌跌撞撞地站起来,差一点碰倒桌上的花瓶。刘铭想上前扶他,被许然摆手制止在原地。
贺承要带他回去?
好笑过后是至极的荒唐,他偏头看向客厅的落地窗,窗外阳光明媚,在刚喷了水的草坪上投下金灿灿的斑驳的影。
心脏跳得不自然。他努力控制住不让声音颤抖,问,“为什么?”
贺承没有回答。
虽然早就知道答案,可许然的心依旧凉了下来。
他期望贺承回答什么呢?因为爱?因为回心转意?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