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翅难逃(71)
几个人在等着他的答案。连呼吸声都很难听见,似乎所有人都知道,接下来的那句话将是关键。
许然缓缓转过身来,对着那几个人开口,“我……”
“等等!”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男人的疾呼,几人一愣,全部向门口看去,只见贺承扶着店门大口喘着气,目光凌凌。
许然心里咯噔一下。他想跟贺承说不要来添乱,却被贺承一眼瞪了回去。
不知是不是工作时跑出来的关系,这时的贺承莫名有一种压迫力,隔着几米的距离竟没人开口问他是谁。他喘匀气,直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服沉声道,“这件事,与他无关。是我在单方面纠缠他。”
“什么?”
许然猛地握紧了扶手。这人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一切都是我的问题,大叔能作证,”贺承指了指一旁的面馆大叔,“从一开始就是我对他死缠烂打,他能让我继续待在这里,完全是因为我强行介入他的生活。许然不是那种人。”
一番话说得正气凌然,他表情平静,仿佛这只是一件能轻易说出口的、十分普通的事。
他深深地看了许然一眼,转向教导主任,问,“我在马路对面的咖啡厅,还可以继续开下去吗?”
教导主任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他能够管理许然,却无法插手路对面的店铺问题。
几个家长的表情已经很不自在了,纷纷不满地低声说着什么。许然听不清他们的话,只觉得耳中嗡嗡直响,注意力停留在贺承身上,久久无法移开目光。
贺承脊背挺得笔直,站在阳光下,地上投出一个长长的影子,延伸到许然的轮椅前。
见没人回答,贺承又问,“我的店,还能开吗?”
“这需要我们和对面的房东讨论后再做决定。”教导主任站起来,板着脸,“但这家店里高中生很多,希望你能注意影响。”
“我会的。”贺承抬起下巴,不卑不亢地答道。
主任又转向许然,“许先生也是,既然知道您的朋友不正常,请时刻约束一下他的行为。”
这句话说得许然脑中一炸。
抢在他开口前,贺承道,“这你可以放心,我不会再出现在这里了。”
许然皱着眉看他,贺承微微点头,示意他没事。
教导主任点点头,叫上其他人离开。贺承就站在那儿,冷眼看着他们一个个与自己擦肩。
终于店里只剩下许然一人,面馆大叔探出头来,脸色十分纠结,“小许啊,这……”
许然对他宽慰地一笑,“没关系,不是什么大事。”
贺承还在那里,两个人对视着,谁也没有先开口。
大叔一拍脑袋,“哎呀你们看看我,还想叫小贺来解释一下,这……没想到,怨我怨我,只会添乱。”
“大叔您别自责,”贺承说,“本来就是我的问题。”
他对许然说,“谈谈?”
许然点头。
贺承反手将书吧大门关上。
外面的声音瞬间被阻隔开来,许然耳中嗡的一下,让他不得不闭上了眼睛。
贺承在他面前蹲下来,担心地问,“不舒服吗?”
许然摇摇头,“你为什么要那样说?”
承认性向,将一切过错揽到自己身上,如果教导主任真的说服了对面街的房东和大学的管理人员,咖啡厅肯定是开不下去的。
他们刚起步,店开不下去,佟芳芳他们该怎么办?
贺承轻轻一笑,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傲气,“说了又怎么样,我要是不想搬,他们还能拦着不让我做生意?”
许然皱眉,“这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对,不简单,”贺承静静地望着他,“可做什么简单?我们一路走过来,遇到的那些事,有哪一件是轻而易举就能做到的?我们又有什么必要去怕一群虚张声势的家伙?”
“虚张声势?”许然一愣,“为什么这么说?”
贺承笑笑,“这种人我见得多了。你以为在贺家,我这个性子真那么容易被人理解?我爸是只停留在‘不许惹麻烦’的阶段,但还有七大姑八大姨,人多了,总会嘴碎。他们想取代我的位置,想要我手里的股份,明里暗里做过的事,可比刚才那些人过分得多。”
这是许然不知道的事。他哑然,没想到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贺承还面对过这些讨厌的东西。
贺承伸出手,轻轻覆在许然掌心,“所以,这对我来说没什么。公司经营状况不错,一个咖啡厅,就算停业个小半年我也养得起那些员工,没关系的。”
他摸着许然的手,忽然一顿,皱眉道,“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几个指头尖上都是弧形的印子,是指甲用力抠出来的伤痕。
贺承立即起身,从冰柜里拿出一瓶冰水给他冷敷,略有些强硬地命令道,“拿着,不许放开。”
许然将指尖挨个靠在水瓶上,感受一股有些刺骨的冰凉顺着皮肤流淌进身体,让他混沌的大脑打了个寒颤。
他缓缓开口,“你……又救了我一次。”
贺承本来想笑,可忽然表情僵在那里,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一白。
他重新蹲下,颤抖地抓着许然的手,低声问,“你不会觉得,这是我自编自导的一场戏吧?”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逗逗 2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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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许然垂眸看着他颤抖的双手, 半晌,摇了摇头。
“你没有做这种事的必要,”许然说,“当然,如果真的是你做的……”
“不是我!”贺承的声音有些沙哑,眉头紧皱, “我不会再害你了,我发誓。”
许然淡淡笑了一下, “行了,没关系,在这里开店, 人多眼杂, 时间长了被发现也是早晚的事。”
他环顾四周, 轻轻叹气, “只是现在得罪了学校的人, 不知道还能不能继续做下去。”
贺承凝视着他的侧脸,道,“那就换个地方,生意在哪里都能做。”
许然摇摇头。
他不想再因为一点事就大动干戈地将过去全部抹杀。以前他离开贺承去往C市,又从C市回到家,每一次变动都好似逃避。或许当初分手后没有选择去南方,一切都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不过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用了,还没到不得已的时刻,他不想现在就放弃。
仿佛看出了他在想什么, 贺承道,“不想走,我们就不走,我们没做错事,要走也轮不到他们来赶。”
这些话从贺承口中说出来好像小孩子倔强的任性,许然有些好笑,总觉得这个男人这些年变了许多。
贺承低下头,吻了吻许然的手背,“你留下,我的咖啡厅可以不开,但我还是会追你,直到天涯海角。”
许然被突如其来的情话和手背上柔软的触感吓了一跳,整个身子僵硬地定住,想抽回手,却没有那个力气。
贺承握的力度不重,十分温柔,反而叫许然不忍心再将温暖从他手中夺走。
“你……不能再出现在店里。”
话说出口的一瞬间,贺承嘴唇用力一抿,似乎在强忍住汹涌而来的情绪。
许然心口一痛。
奇怪,明明之前好的坏的都说过了,这会儿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对这个刚保护了自己的男人再说出什么绝情的话来。
贺承扯起嘴角,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没关系,也正好,省得你眼烦。”
“……”
许然深吸一口气,换了话题,“你以前出……出柜的时候,都是怎么做的?”
贺承拉了个凳子在他身边坐下,轻声说,“我什么都没做。”
许然困惑地看着他,这是什么意思?
贺承轻轻一笑,“就是什么都没做。该玩玩,该上学上学,该打架打架,有人来问就大大方方地承认,他要是敢笑我,我就揍他。”
“那长辈呢?”
“长辈?长辈比较麻烦,”贺承道,“但我就这样了,有能耐他们就把我揉吧揉吧塞回娘胎里,可谁又能保证,重来一次我就真的能喜欢女人了?”
“你就这么跟他们说的?”
“对,我跟我爸说过一回,他就再也不管我了。”
许然沉默下来,贺承看了他一会儿,轻轻将手搭在他肩头。
许然愣了一下,一回头正对上他深邃的目光。
“如果你不想屈服,没关系,我陪着你。”
转念,他自嘲地笑笑,“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许然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贺承站起来,“好了,再待下去又要出问题了。我先走,电话联系。”
他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微笑着离开书吧。
许然看着他到门口跟面馆大叔打了声招呼,又回头摆摆手,才消失在烈阳下的街道口。
许然坐在店里,怅然若失。
他摸摸自己的左胸口,一股莫名的情绪充斥心房,他努力去辨别这情绪中哪些是教导主任一行人带来的,哪些属于贺承,可过了好半天,他都没有得出一个正确的答案。
手机响起,许然点开来看,是贺承发过来一个笑脸。
傻乎乎的黄豆表情,嘴角弯起一个搞笑的弧度,豆豆眼仿佛会说话,许然几乎能听见有一个男人用别扭的语气说,“别不开心了,笑一个?”
他弯了弯眼睛。贺承从没说过这种话,但在想象中,那个一贯西装革履的男人如果说出哄人的话来确实特别合适。
以前他从未这样想象过,或许是过去的贺承太过可怕,他甚至连幻想出来的情人都不敢用贺承的脸。但现在,他却觉得一切是那样自然。
果然,如果两个人之间地位平等,很多事情会变得简单许多。
许然动了动手指,点开回信的界面,却没有下一步动作。
过了会儿,他将手机收起来,重新审视着这家书吧。
他问自己,你究竟想要些什么?
这天许然很早就关了店,绕去市场买了上好的海鲜和排骨,回家做了顿大餐,说犒劳辛苦了一天的父母。
许家父母惊喜又诧异,相互看了看,不知道他这是闹的哪一出。
周末两天,许然都没有回到街上。周一大清早他带着钥匙和租房手续,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开店。
他将手续放进抽屉里,把所有书架归置整齐,对每一个进店的孩子微笑,神色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