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翅难逃(43)
父母对视一眼,报了一个数字。
还好。许然想,他手上还有套二手房,卖了的话连同家里的都能还上了。
不过这话不能跟父母说,他们是肯定不会让他还钱的。还有那栋房子……何宇轩估计还在眼巴巴等着他回去。
许然忽然觉得自己也挺混蛋的,说着要抛下过去,就真的什么都不要了。他没有精力在一堆烂摊子里挑挑拣拣,干脆把那些好的坏的一股脑全部丢进深渊。
想着,他打开手机。那个没有备注的号码下唯一一条通话记录,停在他和贺承最后联系的那一天。
竟然已经是两个月以前的事了。
轻轻一滑,手机提示:是否删除此联系人?
手指在“确定”上停顿了一会儿,还是点了返回。
以后还得还钱呢。他想。
腿不能动,上肢却还好,能用用电脑。许然想着自己能做点什么,总不能在家里混吃等死。他回家来不是为了啃老的。
思来想去,还是给副主任去了电话。
很快那边给他发来一个压缩包,里面全是待细化的电路图纸。
许然开始重操旧业。虽然只是打打下手,他却和以前一样,每幅图都做得很认真。
母亲心疼他,他就笑着说,“我要挣钱养你们啊。”
“哪儿还用得着你呢。”许母嗔怪道。
许然拉着她的手,柔声说,“妈,以前是我太笨,现在我得为了自己和你们考虑考虑。您放心,我不会再犯傻了。”
许母犹豫着开口,“那个人……”
“贺承。”许然道。
“对,对。”许母说,“你跟他是不是……”
许然垂眸,淡淡地说,“其实我们早就分手了。”
兜兜转转纠纠缠缠,想不到竟惹出这许多乱子。
父母默认了他的性向,他们甚至直接跳过了出柜这个步骤,将一切事实摊开来摆在眼前。
他开始慢慢地同母亲讲述自己跟贺承的过往,一点一滴,只是隐去了些许无需提起的细节。
“他以为自己是我的救赎,其实不是。”许然说,“他是我这辈子迈不过去的坎儿。”
贺承是一场伪装在美好布景下的噩梦,吞噬了许然过往青春所有的感情和憧憬,连一丁点美好都没给他剩下。
许母叹了口气,说,“没关系,还会有更好的。”
“就算是男的?”许然问。
“你能改吗?”许母反问。
许然摇头,母亲便道,“那不就是了。改不了,就不改了,没事儿,咱们不骗人害人,你好好的,妈就放心了。”
许然笑笑。他知道父母对贺承的事耿耿于怀,只是不知道应该怎么说。父母终归是希望孩子幸福的,事已至此,如果许然身边有更加合适的人选,他们不会介意对方是男是女。
只是他们不知道,贺承在他心上刻下的伤已经无法抹去,一道一道,带着血珠赤|裸裸地摆在那儿,疼痛到麻木。
这样的心,早已没有了为谁跳动的资格。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 coti17 爱情的模样 的地雷
眼睁睁看着白锦明从风度翩翩的富二代变成了尖叫鸡,真是辛苦他了×
第四十三章
新工作忙得昏天黑地。
贺承捏扁咖啡罐, 随手丢进垃圾桶。这已经是他连续熬夜的第三天了。
连轴转的工作让他苦不堪言。以前在自家公司呼风唤雨,出来以后才意识到白手起家有多不容易。这还只是一个扩展项目,就算有家里兜着,都已经让他吃不消了。
他没完成带许然回去的任务,于是贺靖堂发威,几乎断了他的财路。
没有人脉, 没有基础,一切从零开始。
熬到后半夜的时候贺承一边撑着疲倦的脑袋一边想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
凌晨三点半, 他接到白锦明的电话。那边刚结束跟当地企业的碰头会,来汇报一下情况。
“我们刚结束,进展还不错。”白锦明有些兴奋, “你呢?”
“我?”贺承看着手边厚厚一摞文件夹, 说, “没有进展。”
“……”
白锦明让秘书先走, 自己来到角落里, “你那边还没开始?”
“没有。预计后天。”如果他挺得住的话。
“是不是人手不够,你带了几个人去?”
“……”
贺承的沉默让白锦明心惊,“不是吧,你爸对你这么狠?”
“他铁了心不让我回去,回去了也是挨骂的份。”贺承揉着抽痛的太阳穴,“不如在这里拼一拼。”
“疯子。”白锦明由衷道。
贺承没有心思跟他扯皮,“没事挂了。”
“等等,”白锦明忽然说,“他怎么样了?”
“谁?”
“还能有谁?许然!你不是在他老家吗?”
贺承转过椅子, 看着外面朦胧的夜色,说,“我没去找他。”
一个城市那么大,他连许然的家在哪个区都不知道。
“……哥们,你还好吗?”
以前的贺承说一不二,从来没有像这样踟蹰不前过。
“要不行就撤吧。”白锦明真心道,“C市这个活儿足够咱俩吃了,做成了你家一定不会再难为你。”
如果是以前,贺承一定会审时度势地答应下来,可现在他闭闭眼,道,“再等等。”
“贺承,做生意不是儿戏,再等下去你就完了。”
“我知道。”
在白锦明恨铁不成钢的“你知道个屁”中,贺承挂断了电话。
D市的夜景很美。即将日出,天边泛起一点白,霓虹灯在夜色下尽情释放着色彩。再远方是山和海,连接着天际线,一眼望不到尽头。
这里是许然出生的城市。贺承记得,他曾经听许然提起过,自己初中以前是在老家的,后来才搬到了另一个城市,遇见了他。
那时许然羞涩地笑着,眉眼弯弯,“如果没有搬家就遇不到你了。”
现在贺承很想问问当年的许然,你后悔吗。
钟表的指针蹦到四点,贺承最后望了眼夜景,回到桌前。
工作。
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
他的工作狂是天生的,可能骨子里带了贺靖堂敢作敢为敢拼的性格,以前不想回家的时候他都在单位加班,别人家的男人如果撒谎加班大抵是出轨了,唯有他,如果许然真想找他的话,直接去办公室就可以了。
但十年下来,许然从来没有在他不回家时查过一次岗。
现在想想那时候他们两个表现得几乎不像情侣。他嫌弃许然瘸着腿,冷嘲热讽,许然也全盘受着。他喜欢许然的手艺,但仅限家里,许然给他买的那个保温瓶只看了一眼就丢在一边。下了床以后他极力避免表现太多情人间的东西,怕许然误会。那时的他绝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待在狭小的出租屋,做着难度极高的工作,并且对白锦明说,我还没去找他。
心里堵着一口气,他也觉得憋屈。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从麦兴出现以后,就都变了。
如果没有麦兴,他和许然分手后就不会再有一点联系。之后的种种都不会再出现,也就没有家里的施压,以及每天晚上只要一闭眼就会浮现出来的噩梦。
怨麦兴,但推脱责任不是贺承的风格。
他也怨自己。这世上出车祸的人多了,也不是没见过流血,怎么一到了这次就跟心里扎了根针似的,但凡动一下都疼。
他想过,如果把出事的人换一个,换成秘书、王力、白锦明,换成每一个他熟悉的人,自己还会不会变得这样神经兮兮的不正常?
贺承无法得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读文件读到清晨六点,他去洗了把脸,上床睡一个小时。起来后还得跑客户。
中午白锦明又来了个电话,说,“麦兴今早去你家正式提合作了。”
“什么?”贺承猛地站起来,怒道,“他还有脸去?”
“不知道,我听家里说的。你要不要问问你家到底怎么回事?可别让他掺和进我们的项目。”
贺承立即给贺靖堂打电话,那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沉稳,“这事不用你操心。”
“什么叫不用我,麦兴干了什么好事你还不清楚吗?!”贺承怒火中烧,“你都不应该让他进我们家的门!”
“贺承!”
“我不会让他插手家里的事,也没有给他任何机会。”贺靖堂冷冷地说,“我不像你,即便没有撕破脸,我也依旧有回旋的余地。你以为活这么多年我都是吃素的吗!”
贺承哑然。
“你到底知不知道,做生意最忌讳的就是意气用事。难道每一个你看不上眼的人你都要把他扫地出门?连那种低等的家伙都处理不好,你还跟我谈什么未来。”
一盆冷水,哗地从头顶浇下来,熄灭了贺承心中的火。
贺靖堂的意思是,自己已经把麦兴摆平了,用不着他来操心。
只用了半天时间。
贺承缓缓坐下,怔怔地看着堆满了卷纸的混乱的桌面。
贺靖堂有贺靖堂的处理方式,他有他的。他从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可到底还是需要贺靖堂出手才行。
以前意气风发不屑于麦家,却从来没拦得住麦兴的找茬。跟父亲相比,他终究少了些沉稳和内涵。
他还是太年轻了。太容易犯错,还觉得自己哪儿都厉害,殊不知在长辈眼里就是个笑话。
也怪不得之前贺靖堂为什么会那样生气,现在贺承终于懂了。
他坐了好久,才给白锦明回短信说已经没事。
下拉,找到乔安的名字。
现在他和白锦明都不在市内,说不准麦兴会不会从乔家下手。于情于理他都得提醒一声。
没想到刚发出去两分钟乔安就有了回应。
这还是乔安回国后第一次回他的消息:谢谢,知道了。
贺承盯着这五个字。乔安从没有像这样与他疏离,往前倒十年,在许然表白之前,他们两个人腻在一起,每天说的最多的话就是,我爱你。
贺承不明白他为什么不愿意说了。
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把问题发了过去,还没来得及懊悔,乔安便回:你到底想要什么?
你想要什么,乔安和许然都问了他这个问题。
这让贺承感到一丝恼火,他总觉得这两个人像是背地里串通好了答案,却唯独把他蒙在鼓里。
乔安很快发过来一大段话。
——你想要我,是吗?那我现在点头答应你,然后呢,我们像小时候一样谈恋爱,天不怕地不怕,靠一句誓言能活一辈子?带我出去比带许然有面子是吗?贺承,你想要我,到底是想要一个爱你的人,还是想要一个漂亮的摆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