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犯上(10)
小皇帝得意忘形,忘了自己并非是元家血脉的想法,眼梢一挑,添了几许生动。
她正是年少,对未来憧憬很美好,不得不说,她除了此事做的荒唐外,确实很优秀。
元乔看了小皇帝一眼,没有说话。
她这是默认了。
元莞得到她的认可,心里底气更足,试探道:“你可想好了?”
元乔沉默须臾,妥协道:“你若做出对大宋不利的事,我必废帝。”
元莞忽地松了口气,想起还有话同她说,就不能再将人激怒,坦诚道:“苏闻不动,这是朕的诚意,你将废帝的旨意给朕看一眼,朕不索取,这也是你的诚意。”
让这位性子高洁的姑母交出废帝遗旨,只怕比登天都难,刀架脖子都不会答应的。小皇帝退而求其次,看一眼知真假。
不过中书处该有存档才是,就是不知藏在何处。
元乔答应下来,又道:“你还有何事?”
“朕希望姑母可以将刘谨行赶出洛阳城。”元莞立即道。
元乔不明白了,刘谨行是太后的堂弟,赶走他,小皇帝岂非失去一臂?她不知少年皇帝脑袋里想些什么,借助舅家来对付她才是。
为何借她来对付舅家,小皇帝是诓骗她入局?细细一想,又不大可能,她在宫里连外人见不到,实在是没有什么可让她算计的。
她在慌乱中赶紧思考,猛地一想,明白些许门道,小皇帝与太后不和?
母女没有隔夜的仇恨,放弃自己的优势来对付自己的母亲,又不是聪明之举。小皇帝不笨,不会走她这条路。
这般一想,小皇帝又像是傻子,里外人分不清了。
她迟迟不肯回答,与往日果断大不相同,元莞的心无端就提上来,脸色白了白,静静等着她的后话。
元乔坐下来,靠着宽榻,手臂支撑着小几,面色肃然,与这两日的素雅极为不同。元莞就这么静静望着她,体会几分窥视的乐趣。
她忽而在想小时听到的趣事,那时她不过八九岁,听闻宫人常说莘国大长公主很美,肤白不说,五官精致,眉不点而翠,腮不抹也是嫣红之色。
那时她尚小,不知女子何为美,眼里都是太后华丽服饰下造就的美,也常听先帝夸太后美,是以,她认为女子之美都是外物衬托出来的。
可今日元乔衣物简单,发髻挽起,发丝乌黑,坐在眼前,无华服、无花冠,依旧美得让她心动。
她想起一言,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
两人心思不一,尤其是元莞,她脑海里想的是风月之事,想着元乔之美;而元乔则是想着如何将人赶出临安城,无非是贬出去。
第8章
八
如何贬,这是难事。
她想不出具体做法,不如先答应小皇帝,见到苏相再从长计议。
“可。”元乔答应道,但见小皇帝神色幽思,望着她的眼神极为热切,她猛地一回神,皱眉不悦。
见她神色变幻,元莞就回神了,将绮念抛去,认真道:“这是其二,其三是姑母退亲罢。”
退亲?元乔不由自主想起齐国侯,可除去样貌外,竟想不出其他的。她二人一年内都见不过五次面。每回见到都是匆匆问好,再无其他。
只是她不愿退亲,有齐国侯这样的人在,她想不出还可选择何人。
从她摄政开始,就没想过要困于后宅天地里,齐国侯不爱她,不会干扰她的事,这点就足够了。她无男女情爱,想的极为简单。
被元莞这么一搅和,她疲惫道:“难不成你还有比齐国侯更合适的人?”
元莞则认真道:“他不好,哪里都不好。”
退亲与否,元乔浑然不在意,反见皇帝追着不放,好奇地看过去,元莞气势忽而就弱了下去,支吾道:“他有、孩子了,对你不忠。”
齐国侯不仅有孩子,还有许多妾室,哪里是良人。
“我对他并无喜爱,他做什么,都是无关紧要的。”
元莞觉得与她说不通,不如蛮狠些:“姑母退不退?”
小皇帝又无理取闹了。元乔被她所困,也不想因为小事而与她争执,也未曾多加思索,颔首道:“退。”
元莞这才满意了,想了想,最后才道:“朕这里有几人,望姑母提携一二,不需要职,简单虚职就可。”
这些人是太后安排的,既然避不过,不如委婉处置,将人安排虚位,既让太后安心,又不会动摇根本。
至于她的人,眼下不能安排,操之过急,并非良策。
元莞所提,并非是难事,不会触及元乔之势,让元乔又是不解。她不觉迷茫,小皇帝费尽心思将她囚禁起来,就因为这些小事?
她觉得不对,试探道:“这非难事,陛下没有旁的事了?”
在与元莞的对决中,她虽占下风,可有废帝遗旨,就不算败得厉害。
至于那夜的事,她强自隐忍着。
小皇帝心思似是极浅,按理这个时候当狮子大开口,转了一周,却什么都没提及。
她狐疑不解,元莞却道:“姑母既然答应,何时将做事?”
“你明日让我出宫,五日则可。”元乔急于出宫,五日是最短的时间,刘谨行背后是皇帝,只要皇帝漠视,苏相与她联合,就当不难。
元莞拒绝:“你还不能出宫,待事情结束后,你才可出宫。”她不敢放人,太后盯得太紧了些。
事情说定后,元乔不怕皇帝反悔,观她面色,也不像是大恶。她本已做好皇帝漫天开价的准备,甚至想过换下苏相来做交易。
“你要几日?”
元莞沉默下来,脑子里细细去盘算,要想打消太后决心,还是先给些甜头,她抬首迎上元乔的是视线:“姑母做好最后那件事,朕就让你离开。”
“那便不难,你将名单给我,我令苏相去办。”元乔满口答应下来,心又松了松,虚职容易安排,不动枢密院的要职,苏相就会给她面子。
如此,元莞常呼出一口气,起身就要出殿,她回垂拱殿去安排事情。
虽说亲政后,权力大了些,可元乔与苏闻还有中书连成一块铁板,水泼不进,活烧不灭,专门来对付她的。
但她不怕,此三人不过是为利而经营,她一一击破,先令元乔听她的,这样,她就进步了很多。
可是元乔出了宫就不会听她的,这点令她很苦恼,如何令元乔长久听她的?
总不可每每拿那夜的事来刺激她,一次两次也可,次数多了就不灵了。
回到垂拱殿后,她将事情重重安排下去,事无巨细,每样都反复计较,确保万无一失后,才敢着人去做。
做完这些,小皇帝照旧回福宁殿。
走回后,她方想起一件事,今夜她睡龙床的。
入殿后,元乔还是黄昏时的坐姿,正襟危坐,见皇帝走近,她蓦地一紧,不愿去看她。
小皇帝傲娇地走近,指着宽阔的龙床,微微一笑:“今夜朕睡那里。”
叛逆的年少皇帝,说不清道理,她想好,就果断睡那里。但她也算贴心,唤来落霞,在榻前五步铺了地床。
此举,最明显不过,让大长公主睡地板了。
落霞不知皇帝与大长公主发生的事,理所当然认为是陛下要睡这里,勤快地在地上铺好床。地上寒气甚重,小皇帝身子不好,她还特地铺了柔软的被褥,不让寒气透过来。
元乔平静,但看落霞细心的举止,可见她是为小皇帝准备的。
不知为何,她竟觉得有趣,苦中作乐。私下里的小皇帝很孩子气,三言两语就能击起她的怒气。
殿内寂静,透着些许异常的气氛,元乔不过二十又二,这些年忙于政事,鲜少注意到孩子。再见元莞,虽说是皇帝,可入福宁殿后,举止也与寻常孩子无异。
她不禁在想,是谁带坏了皇帝。
在她的印象里,小皇帝不苟言笑,课业上也看得重,心思沉,不喜与旁的宗室子弟来往,总是落寞一人。
先帝去后的当日里,元莞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