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犯上(19)
她回身看着灯火通明的殿宇,恢宏大气,幡然醒悟过来,小皇帝这是拿她当刀来使。
出口的话,哪里还能拒绝,小皇帝好深的心思,竟挖坑给她跳。杀了刘谨行,令她背着,又言及追恩,她再拒绝,太后处更以为是她要覆灭刘氏一党。
她愈想愈恼,皇帝好好同她说,也未必不可,为何来陷害她。
大长公主心中对小皇帝的最后一丝怜悯都消失了,面色铁青地离开宫城。
避暑一事都已准备好,不能为一臣子而耽搁下来,皇帝照旧去了行宫,然太后临时不去了,要留下为刘家主持公道。
皇帝孝顺,劝了几回,实在没有办法,只得带着人先离开,又拨了几人留下照顾太后起居。
元莞自从被找回宫后,就没有再见过外间的景色,出了西华门后,里城的景色与宫城就不一样了。
本想看看外间的景色,掀开车帘,却又想起自己是皇帝,不可随意让人观瞩,就只好悻悻作罢。马车颠簸动荡,晃得她全身脊骨都疼,更别提伤处了。
她唤落霞取了柔软的枕头过来,侧躺下睡上片刻。
车轱辘在耳边转动,她昨夜累得半夜才睡,天未亮就匆匆起驾,略有些吃不消,合眼就睡了过去。
皇帝出行,街道早就洒扫得干净,侍卫开道,百姓避让在一侧,就连喧闹声也小了很多。
出了城,至官道上,空阔无物,骄阳似火,午后最为灼热,小皇帝被热醒了。她睁开眼,未曾清醒,就见到车内多了一人。
她蓦地就清醒了,扶着车壁坐起来,扯到伤处皱了皱眉头,不高兴道:“姑母怎地进朕马车了?”
元乔瞧着她面上冷汗,不动声色道:“御史台来报,截杀刘谨行的人似是出自皇城司。”
元莞目露震惊:“姑母为何要杀他?”
元乔眼中的光色,生生淡了下来。
第16章
十六
元乔惯来不苟言笑,清冷之色,令人不敢直视。她笑了笑,笑意浮于唇角,而不达眼底,“此话该问陛下才是,杀他易,为何令太后误会我?”
马车哒哒作响,车帘被微风吹动,乍然可见外间酷热之色。
外间热,车内自然也染了几分,元莞热得中衣湿了几分,黏在肌肤上,极为难受,又被大长公主盯着难受,吞了吞唾沫,依旧否认道:“姑母作何来误会我?”
小皇帝毫不退让,心思诡异令人生厌。
元乔怒气渐生,拂袖下车。
元莞这才松了一口气,掀开车帘,见她上了马车后,不觉弯唇一笑。
行了两日路,才至行宫。行宫是开国皇帝所造,遍植树木,内有无数珍奇异兽,亦有温泉美景。先帝常爱与太后来此,元莞跟着来过几次,只是那是尚小,没有留下什么记忆。
当自己作为皇帝时过来,还是第一次。
那日将大长公主气走后,她就未曾再来过,两人也没有机会说话。皇帝坐车辇并不累,只是身上有伤,比起常人,自然要累得多。
到了行宫后,她令跟随的朝臣先行休息,实在是没有精神再与他们周旋。
她歇下后,大长公主又来了,落霞拦住她,小声禀道:“陛下歇下了。”
躲着不见她?元乔也不勉强,复又退出皇帝的寝殿,沿着廊下走了数步,见皇夫踏步而来。
远远看去,皇夫身材纤细,从绿树丛中过,缥缈之姿,俊朗非凡。
元乔不禁想起近日所查,周家乃是簪缨世家,子嗣众多,周大人并非只此一子。当初她令下属去搜寻性好良善之人,周家府内不止周暨一人入了名单之上。
她止步,幽深的眼眸在暗处染上了冷意。
周暨疾步近前,对她行了半礼。她受不得皇夫的礼,侧身避过,淡淡道:“皇夫去往何处?”
少年郎很美,夏日里清秀之色,看着都令人心旷神怡,他憨态天真,笑回:“我去见见陛下,听闻她身子没有大好。”
“她歇下了。”元乔道。
周暨面露惋惜之色,一息后又恢复常色,见外间酷日当头,便道:“此处距我寝宫尚近,殿下去坐坐?”
元乔的目光在他下颚处流连,那里肤色白皙细腻,想起元莞那夜回来不住摸自己的下颚,心思不解,她就答应周暨的请求了。
若周暨真的是女子,那么替皇帝选皇夫的她,罪过可就大了。
两人步至寝殿,殿内清爽,南窗下绿树长得很高,恰好遮挡住酷热,周暨让人上了茶水与果子,与大长公主面对着坐下。
元乔看他几眼就不再去看了,反是周暨忐忑不已,上过茶后,请她饮茶,徐徐道:“姑母可知外间相传陛下的流言?”
皇帝虽小,一举一动都受人关注,她素来正经,除去福宁、垂拱二殿,去的也只有太后的慈安殿,突然去了教坊,旁人跟着都知晓了。
皇帝的流言,元乔岂会不知,她更明白皇帝去教坊是因为他。知晓也不能说,她从容道:“陛下不过十五,爱玩了些,且那日教坊之内的人都被驱逐,皇夫何必放在心上。”
“都被驱逐了?”周暨震惊,这等细枝末节的事竟无人说,他有些懊恼,讪讪一笑:“我只当陛下喜爱、喜欢那等男子。”
皇夫话语里有震惊,亦有欣喜,可见他对小皇帝确实有心。元乔抬眸,目光锐利,望他一眼,开门见山道:“皇夫若喜陛下,就去努力,陛下非大恶之人,你二人和睦也是欣喜之是;若皇夫……”
大长公主顿住,周暨心中咯噔一下,呆呆地看着她:“我怎么了?”
“若皇夫心不正,我断然不会旁观的。”元乔从容道。
皇夫被她这么一说,吓得手中的茶都托不稳了,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不敢对上大长公主的眼眸,心虚道:“我对陛下没有旁的心思。”
他似受惊的小鹿,被猎户追至悬崖旁,进退不得。
元乔没有多余的心思看他,心中乱得很,她自身事解决了,奈何小皇帝的身世就像是层迷雾,查又查不到,也不知晓是骗她,还是真话。
她命人去彻查,眼下还需等着才是。
“那便很好,陛下身子不好,皇夫无事多去看看。”元乔起身走了。
周暨还是忐忑不安,他本想问问大长公主,陛下的喜好,不想却被姑母她误会对陛下心思不正。
他心很正,只是不可为外人知悉罢了。
晚间的时候,他听从元乔的话,去看陛下。
元莞睡了半日,迷糊醒来,感觉不到那股热意了,只是身上疼得厉害,想来无事,就没有起榻,靠在床上看书。
方看了一页,就听到内侍的通报声,她这才想起同来的还有皇夫周暨。这几日她身体都不好,不想同皇夫说话,让人打发了去。
入夜后,皇夫又来了。
他锲而不舍,不知怎地改了性子,元莞心生厌恶,又兼身上不适,让落霞去传话,令周暨在殿里好生待着,再乱跑就送他回宫。
片刻后,落霞传话回来,道:“皇夫被吓到了,脸色苍白地回殿去了。”
胆子太小,元莞眼里没有悔意,依旧是厌恶。落霞不敢多言,扶着她躺下,见她脸色又白了些,叹息着退了下去。
次日,大长公主与几名重臣来禀事,说的第一件事就是刘谨行之死。
“那日勘测后,是盗匪所为,又因刘大人赴任携带金银无数,暴露出来,引得盗匪贪婪,故而才起了抢劫之心。”
元莞休息一夜后,精神不大好,听得这样的解释后,好笑不已,但对上元乔的视线后,就不敢再笑了,装作为难道:“既是抢劫,为何又要杀人?”
“盗匪所为,只为钱财,但周遭有争斗的痕迹,想必是刘大人不肯破财消灾,引得盗匪生了杀心。”
小皇帝不管他们如何说,大长公主几日就将此事安抚下来,可见她本事了得。如此一来,她不禁在想,此事换作是她,该如何作为?
为免避嫌,她必不会用这种荒唐的解释,反而会惹祸上身,加重太后对她的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