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犯上(3)
落霞匆忙回去了。
彼时,依旧有朝臣来问事,她都一一应付了,依旧望之俨然的威仪。只一事,她想起太后的吩咐,趁着大长公主在宫里时,换下她的人。
她思忖须臾,觉得不妥,眼下,她受制于元乔,若答应太后,待元乔失势。她则会受制于太后,换汤不换药,于她并无益处。
再者,她非太后亲女,太后心思诡异,她不会信赖。
要脱离眼前困境,不能将元乔的人欺负得太狠,留一线为好。
小皇帝在垂拱殿内蹉跎时光,元乔沐浴用过午膳,颈下点滴的红痕,让她恼羞成怒,等不来小皇帝人,她自己亲自去寻。
走至殿门口,落霞将她拦住,恭谨道:“陛下吩咐,殿下染了风寒,不能出殿。”
福宁殿是皇帝寝宫,内侍宫女都是她的心腹,元乔身陷囹圄,明白自己这是被小皇帝‘囚禁’了,恨得身子颤了颤。
她又非莽撞之人,小皇帝年少习性,关得住她一日,总关不住一世。想得通彻后,吩咐落霞:“午后她若不来,孤定不饶她。”
落霞颤了颤,大长公主寄人篱下,被人看管着,竟还这么不饶人。她小心应下,冒着烈日,去垂拱殿传话。
小皇帝本是怕她,但经过昨日后,也知晓这位姑母不过是强撑出来的气势,不必怕。脑海里想起昨夜她隐忍求欢之色,唇角弯了弯,道:“你好生伺候她,要什么给什么,朕午后就去见她,莫要怕她。”
最后一句,也不知是说给谁听的。
小皇帝午后真的回了福宁殿,她双手负在身后,一入廊下,便有人高呼陛下回宫,气势甚足。
元乔靠着矮床上,阖眸沉思眼下的境地,听到传唤声后,立即睁眼,小皇帝迈着步子进来了。
小皇帝年过十五,眉眼间也长开了,只她不进后宫,皇夫就成了摆设。元乔起初只当她不喜欢自己为她选的皇夫,昨夜才知她竟好女色。
皇帝好女色,也并非大事,但喜欢上自己的姑母,就是天理不容之事。
她本恼恨,又想起小皇帝昨夜说她非先帝子嗣,就平静下来,凝望着她:“皇帝处理完政事了?”
“嗯,姑母身子好了吗?”小皇帝踱步而近,元乔的眼睛像是能看穿人心,看进她的心里。她侧开身子,走至一旁坐下。
元乔看了一眼满殿的内侍宫人,尤其是领头的落霞。落霞对大长公主畏惧过甚,觑了一眼小皇帝,见她微微颔首,才领着宫人退下。
乌泱泱的宫人一走,元乔就冷了下来,就像看死敌般看着小皇帝:“你果真放肆。”
元莞挺直胸脯,回望着她:“不及姑母半分。”
元乔气得心揪了起来,骂道:“恬不知耻。”
“自古哪个皇帝知羞耻,都是姑母教朕的,再者您若说朕恬不知耻,您昨夜攀扯我、贴着我、亲我又是知羞耻?”小皇帝不甘示弱,唇角抿出讽刺的笑。
“你、你、先帝教出你般无社稷、无羞耻的后嗣来。”元乔再是镇定,听到这些放浪形骸的话,也羞得满面通红。
见她怒骂,元莞不气,反觉得一阵满足,凑到她眼下:“姑母莫要忘了,我也是您教的,我不知羞耻,也是从您身上得来的。”
元乔位尊,先帝宠爱她,群臣敬重她,就连小皇帝以往也是恭谨有加。这么多年哪里受过这样的耻辱,气得羽睫轻颤,抬手就要打她。
她身体不适,本就气虚,气愤下力气不足,也无甚力道。小皇帝轻轻握住她的手腕,笑意纯真,“姑母莫要动怒,不如先想想您的人见不到您,如同一盘散沙,又该如何是好。你不该求我,放你出宫吗?”
元乔当即冷静下来,收回自己手臂,也不去想昨夜之事,元莞是不是先帝后嗣,她回去就可查清楚。
小皇帝后悔了,早知就不该劝她,踌躇时,元乔开口:“你意欲如何?”
意欲如何?小皇帝自己也不明白,昨夜的事发生得太过突然,她并不想怎样,不过就是不忍姑母受辱罢了。
她犹豫地望着元乔,半晌不语。
元乔见她不吱声,有些不耐,都已犯下弥天大错,在她眼前又装什么,“你究竟想怎样?”
“我……”小皇帝支吾,思绪更是漫无边际地游动着,分不清方向,她将自己政敌囚禁起来,还能做什么事?
她一头雾水,让元乔不解,只当她又在筹谋阴险之计,侧身不去理会。
元莞见不得她不理之色,猛地站起身,道:“囚禁你,自然是为了、为了……”
话未说全,气势就败了下来。她年少,又被元乔压制多时,畏惧早已在心里生根发芽,被元乔一望,就气势全无。
偏偏少年心性,不肯服输,故作恶毒道:“自然做昨夜之事。”
元乔闻言,双眸漾着怒气,但她素来自持,瞬息就平静地平视着她:“你敢,我手中还有先帝赐予的废帝诏书,你敢乱来。”
废帝诏书?小皇帝未曾听闻过,元乔常恐吓她,贪于玩乐就会引来旱涝灾祸之类的话听过太多,她不信!
思忖间鼻尖多了些香气,与昨夜颇像,鼻翼动了动,她将隔在两人两人中间的几案拂落,哐当一声吓得元乔心口一颤。
她眼前阴影闪过,小皇帝欺身靠近她,姣好的面容带着蛮狠,眼中冷意乍现,嘲笑她:“你连自己的幕僚都见不到,还指望废朕?再者,放肆的事,朕已经做了,大长公主再动一动,朕就亲上你了。”
吓唬人的办法,朕也有很多很多。
第3章
三
夏日烦闷,殿内还没有用冰,两人贴得近了,无端生起一股燥热。
不知怎地,小皇帝一炸毛,元乔反而安静下来了,她想起自己幼时养过的一只猫,通体雪白,十分可爱。
养了几月后,猫就十分粘着她,性子也不好,稍稍不如它意,就全身毛发炸起,不肯让人碰,张牙舞爪。
与眼前的小皇帝十分相似。
元乔脸色通红,小皇帝亦是如此,几息的功夫,那抹飞霞般的红晕蔓延至耳后。周遭寂静,元乔羞涩,被自己的晚辈这般压着,颜面扫地。
“元莞。”元乔怒喝,肩上的那只手如同烫红的烙铁一般,烫得她呼吸都喘不过来。
薄热的呼吸扑面而来,她几乎被羞耻包围,咬牙道:“你还要放肆到何时?”
“姑母乖乖听朕的,不再激怒朕,朕就考虑考虑。”小皇帝到底是心虚,多年的畏惧难以在一夜间就消散,望着她咬得通红的唇角,心口发痒,旋即就松开她。
方才的压制,短暂不过几息,小皇帝差点就亲到元乔的唇角,她懊恼地瞪着元乔,气恨在心。
元乔起身,摸着自己被小皇帝触碰的肩膀,也知自己处于困境中,不去激怒小皇帝,则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小皇帝露在鬓发外的耳朵一动,红晕还未曾退去,落入元乔眼里,与方才的狠毒之色,又是不同,到底哪个才是小皇帝的真模样。
她看着小皇帝长大,两人算不得亲近,直到先帝死后,小皇帝十岁登基,五年来相处才多了些。她以大长公主的身份摄政,也是先帝任命,就连太后都不敢反驳。
摄政一事,必然压制着小皇帝的心性,政见不合,是常事。小皇帝年少,诸事不懂,如今看来,前些时日的沉稳与锐利,都是假的。
做下昨夜卑鄙之事,可见心性也并非良善。
小皇帝迟迟不肯开口,是在想她要什么?要她手里的权力,无异于是给太后做嫁衣。
少年人在皇位上做了五年的傀儡,是大长公主元乔手里的傀儡,也是太后的傀儡,总之,她事事不由己。
贸然答应大长公主也是不妥,开口与她合谋,她也是不会信的。
小皇帝犹豫不决,陷入苦恼中。
她该如何为自己争取最大的福利?
小皇帝不回答,元乔越来越疑惑,她已做最大的退步,按理小皇帝该动心才是。
少顷,两人都冷静下来,不复方才剑拔弩张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