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约驸马(6)
☆、脱险
庭院幽幽，清冷的月光落在韩俊硬朗的脸庞上，使他看上去显得凄怆而孤寂。他知道顾云璟说的话很有道理，此时已放弃了带公主远走高飞的打算。
“我现在只想见六公主一面，见完就走。”
“不行。”顾云璟摇头，“公主殿下现在不想见你。我如果硬带你去见她，这是对她莫大的不敬。”
韩俊闻言，悄然低了低头，神色很是颓然，像是被寒霜打过的茄子。静默片刻后，一声长叹。
他弯身，想要捡起地上的匕首，可是由于先前腿部受了重伤，加上刚才挟持顾云璟时强行运用了腿部力量，此刻伤口更加严重了。即使有黑袍包裹着，可依然能清晰看到渗透出来的鲜血。完成一个简单的弯腰动作，对现在的韩俊来说并不容易。
“给！”顾云璟捡起匕首，递到他面前。
韩俊接过匕首，用布反复擦拭后，把匕首重新藏在了脚踝处。他如炬的目光凝视着顾云璟。
按理来说，顾云璟夺走了他所爱之人，自己对顾云璟该是恨意滔天的，恨不得杀了对方解恨。可看着少年清澈坦荡的眼神，想起少年刚才说的谆谆话语，韩俊对她再也恨不起来。
因为韩俊明白，这件事不是顾云璟的错。就算没有镇远候世子，皇帝也还是会把公主嫁给其它勋贵之子。他和公主间纵然有万千情意，也终究还是有缘无份。
公主是萧国的明珠，自己则是屡试不中的穷苦书生。身份的差距，注定了他们的情路是坎坷的。宇文彦则是直接把坎坷制造成了悲剧，假如没有宇文彦的逼婚，皇帝也不会这么早将公主许配出去。等他高中状元之后，娶公主也不是没有机会。
所以归根结底，他该恨的人是宇文彦才对。突然间韩俊对自己刚才劫持顾云璟的行为感到很羞愧。
“刚才是我莽撞了。”韩俊锐利的目光中满是歉意。
顾云璟云淡风轻一笑：“你想明白就好。”
“不过，”韩俊略有疑惑，“我有一点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帮我？苦口婆心对我说那些劝告的话？”
顾云璟静静凝望着天边那凄清的月色，沉默片刻后，他侧回目光看着韩俊，微微笑道：“因为我是贪生怕死之人啊，怕你一恼怒就让我落得个血溅当场的下场。所以就运用三寸不烂之舌来说服你，没想到你还真让我说通了。”
韩俊是才智双全之人，他知道顾云璟说的不是实话，既然对方不想解释，他又何必再过问呢？总而言之，顾云璟也算是他的恩人。韩俊执首道：“多谢。我先告辞了，不过我还是会找时机见六公主的。”
顾云璟指了指远处，“下面有弓箭手包围，你一下子脱不了身。他们和我的距离隔得比较远，就算我现在大声说话来阻止，他们也未必听得清，我怕你还没走两步就被射杀了。这样吧，你继续挟持我，等我走到他们面前下达了命令，你便可以安然脱身。”
韩俊暗暗惊叹顾云璟的才智，他掏出匕首又一次架在了顾云璟脖子上，低声道：“得罪了。”
果如顾云璟所料，候府的人可不像这位驸马爷一样镇定自若、谈笑风生。顾忠私下调了大量随时待命的一等弓箭手，等韩俊稍微放松警惕走近了之后，便让弓箭手射杀他。
顾忠看到韩俊拿开了匕首，心道机会来了。他刚准备发号施令，不料又看到顾云璟被劫持的场景，他骂道：“难道这小兔崽子看出破绽了？”
手下弓箭手见状也拿不定主意，纷纷征求顾忠的意见。顾忠心里也七上八下的，他不能看着凶手逃之夭夭，当然更不能拿世子爷的生命安全开玩笑。
这时采月冷声道：“还愣着干什么，放下箭啊！”
她即使秀眉拧成一团，可还保持着少有的冷静：“他既然重新挟持了世子，说明很可能看出了我们的计划。此人武功很高，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射杀没有完全的把握。贸然出击只会让世子处于更加危险的地步。”
顾忠一向敬佩采月，对她说的话也深表同意。万一世子出了差池，他一万个脑袋都不够砍。顾忠对着手下道：“收箭，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韩俊劫持着顾云璟，一步步走着，因为腿伤他走得很慢。足足用了半刻钟，才走到顾云璟指定的范围距离圈。
“不用再走，这个距离范围内，他们可以听清楚我的话。”
顾云璟面色严肃，用并不浑厚的嗓音高声道：“镇远候府所有人听令，你们不准射杀韩俊。违令者，我定严惩不贷！”
主人有令，手下们自然是要服从不二的。就这样韩俊毫发无损撤离了镇远候府。
高阁之上，萧慕雪睫毛轻颤，视线落在顾云璟身上。在顾云璟被韩俊劫持之后，顾忠第一时间跑去通知了萧慕雪。
萧慕雪并不想和韩俊有过多纠缠，然而顾云璟毕竟是他名义上的丈夫，于情于理她都不应该袖手旁观，更何况此事和她有莫大的关系。
萧慕雪沉思一番之后，决定出来见韩俊一面。谁知，她刚从房中出来时便看到韩俊放下匕首的那一幕，她的婚房是建在阁楼之上的，轻而易举就将顾云璟和韩俊的行为收入眼底。
她并不能确切知道韩俊和顾云璟的谈话，不过从二人的表情和行为来看，萧慕雪知道顾云璟不会有生命危险。她静静站在高处，越看顾云璟觉得对方越像一团雾。
萧慕雪很好奇，顾云璟是用什么理由说服韩俊的，又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会放他走？仅仅是因为善良的缘故么？恐怕不尽然是吧。
在她看到韩俊又一次把匕首放到顾云璟脖子上，又听到顾云璟给下人们下大的命令。心知这是顾云璟为让韩俊安然离开设下的计谋。
看到这，就连冰雪聪明的萧慕雪，也不由得对这个清秀瘦弱的少年刮目相看。只是让她惊讶的是，武功高强的韩俊尚且没察觉到有弓箭手的存在，为何手无缚鸡之力的顾云璟便发现了呢？
无可否认的是，顾云璟是个非常聪明的人。萧慕雪觉得皇后这次算是个押对了宝，把她嫁到镇远候府来，就算不靠镇远候的庇佑，凭借顾云璟的才智，太子也许足已站稳脚跟。
前世的萧慕雪纵横商界，心智也绝非常人可比。她是个强人，欣赏比她更强、更有谋略的人。顾云璟已经成功引起了她的注意。
☆、夜谈
处理好韩俊之事后，已经是四更天了。风吹得有些急，顾云璟搓了搓手心，忍不住往上面呵气。边摩挲手掌边往婚房中走来。
萧慕雪看完热闹后，随即便回房了。顾云璟推门而进时，正直直对上萧慕雪清幽的眸光。
顾云璟解了披风，轻声问道：“六公主还没歇息么？”
“我想和你好好谈谈。”萧慕雪语气没有最初那般冰冷。
顾云璟浅笑，眸间悄悄闪过惊讶，“殿下之前不是和我谈过了么？”
“之前和你谈，是为了我自己。”她凝视着俊雅少年，神情尤为严肃，“现在和你谈，是为了当今太子。”
“哦。”顾云璟挑眉，“殿下想谈什么呢？”
萧慕雪不疾不徐道：“太子式微，这已是朝野上下皆知的事。看父皇的动向，他随时可能会废除太子。所以，我希望你能帮太子一把。”
顾云璟摊一摊手，“公主未免太看得起我，云璟一介病弱如何能帮得了太子殿下？”
顾云璟这辈子最不想参与到皇家斗争中去，如果不是一道赐婚圣旨把她和萧慕雪绑在一起，顾云璟打算等父亲西征归来后，就说服他辞去兵马元帅一职，告老还乡。自己则打算回忘忧谷过醉枕清风的惬意生活。
即使现在镇远候府和皇家联亲了，顾云璟还是不想顾家和皇权争斗扯上关系。娶公主是迫于皇命，至于帮太子这事没人可以强迫得了。
萧慕雪知道顾云璟这是在委婉拒绝，她叹息道：“说是为了太子，何尝不是为了黎民百姓？”
“现如今朝局混乱，权臣间尔虞我诈越发激烈。父皇听信谗言，重用昏碌之辈，致使忠良之臣敢怒不敢言。”
“昭王萧淙投父皇所好，深得其欢心，再加上其舅骠骑将军秦摄私下为他奔走。昭王在朝堂之上已经形成了独大的局面。”
“太子虽贤德，但能依靠的人少之又少。”说到萧湛，萧慕雪清幽的目光瞬间黯淡了下来。
“太子本来就失了宠爱，这次又因为封禅之事得罪了父皇。昭王那边的人借此大作文章，几个重臣争相弹劾太子，御书房已经收了不少关于废太子的奏折。”
“昭王生性狠辣，若为太子，他日登基为帝，受苦的不还是天下苍生么？”
她认真看着顾云璟，目光中似有恳求之色，一字一顿说：“你是镇远候世子，又是朝廷驸马，难道真能眼睁睁看着朝纲混乱而置之不理么？”
顾云璟很佩服萧慕雪，同时也觉得看不透她。佩服她是因为，萧慕雪一个长在后宫受万千宠爱的公主，身上没有女儿家那种娇滴滴，有的是心忧天下的情怀，这点非常难得。
看不透她则是因为，不久前的萧慕雪尚且任性带着韩俊去私奔。不过短短十天而已，对比之前她的见识增长了可不止一倍啊。
女人心海底针，谁又能看得透呢？顾云璟摇头一笑。
她打量着萧慕雪，感慨道：“公主殿下还真是忧国忧民啊。你若是男子定是人中豪杰。”
“殿下说的很有道理，只可惜我实在是能力有限。云璟抱病之身能够苟活于世，已经是上苍赐予的莫大福分。我只想远离朝堂安稳度过余生，从不奢求匡扶明主建万世功业。”
顾云璟俊美的容颜中饱含着悲怆之色：“家父戎马一生，位列侯爵表面看上去是很风光，可谁又知道背后的心酸，陛下对家父的忌惮之心从来没减弱过。如果不是边境不安稳，恐怕家父早就落得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了。”
她长叹一声道：“其实家父最大的心愿就是归隐山林，然而他太重情义了，终究放不下。先帝临终时，嘱托家父一定要好好辅佐陛下。这些年他南征北战，为萧国披肝沥胆，虽然陛下待他一日不如一日，可家父的忠义之心一直长存。边关一日没有安定，我爹就不会解甲归田。就算陛下再怎么猜忌他，他依旧会抛头颅洒热血。”
这也就是顾云璟多次劝说顾威解甲归田未果的原因。
顾家一门忠烈，不仅皇后娘娘佩服，萧慕雪也是由衷的敬佩，她口气坚定沉声道：“侯爷忠烈，若是有一天父皇真的要动镇远候府，慕雪一定会冒死劝谏！”
顾云璟抬了抬衣袖，执手道：“多谢。公主这么维护太子，我便教你个法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