泾渭情殇(164)
宅子外戒备森严,宅子内部却几乎看不到什么家丁丫鬟,随着脚步的移动公羊槐的表情也几经变化,由最开始的嬉笑到凝重,来到书房门口再次恢复了平静。
他停下脚步,正了正衣冠敲响了书房的门。
“进来。”
公羊槐推门而入,五皇子南宫达端坐在书案后,上面平铺着一张纸、椅子旁边杵着一根漆黑的拐杖。
公羊槐一撩衣袍跪在书案前:“臣公羊槐,参见五殿下。”
南宫达“嗯”了一声,半晌才将目光从纸上抽离,冷冷道:“说说吧,怎么回事?”
公羊槐的冷汗立刻冒了出来,他自然知道南宫达指的是什么,因为齐颜突然提议主考有两个红圈,打乱了南宫达的布局,不少事先内定的人选都没上去……
南宫达:“嗯?”
公羊槐一个头磕在地上:“殿下容禀……”
随后,公羊槐将考院内发生的事情一字不差的复述了一遍,抬眼端详着南宫达的脸色,继续道:“此举……虽然打乱了殿下的布局,但三皇子那边的损失想必也不小,陆伯言差点和齐颜吵起来。”
南宫达冷笑一声:“这么说,本宫还要谢谢他了?”
公羊槐没敢答话,过了好一会儿南宫才开口,问道:“本宫上次交代你办的事情如何了?”
公羊槐:“回殿下,前阵子驸马府突然失火,齐缘君搬进了未明宫,臣送了几次拜帖,听说他大病了一场,蓁蓁殿下下旨封锁未明宫,任何人不得探视……会考时陆伯言一直在一旁,臣还没有机会提。”
南宫达:“本宫听说你与齐颜私交甚笃,依你之见此事可成否?”
公羊槐谨慎地答道:“臣无十足把握,齐缘君的家人皆于时疫中蒙难,如今他孑然一身,蓁蓁殿下身份尊贵许多事无需他操持,再加上他淡泊的性子,成功的可能很低。”
南宫达:“那就是不成了?”
公羊槐:“臣愿尽力一试。”
南宫达:“尽力?你以为他是什么人?我那个妹妹这几年神神秘秘的,若是齐颜不愿归顺这件事很可能会败露,被父皇知道了本宫岂不是很被动?他老人家如今虽然病着,但最讨厌的就是结党营私。”
公羊槐:“殿下的意思是……?”
南宫达:“你先起来,看看这个。”
公羊槐:“是。”
他来到南宫达的身边,书案上放着一张会考大榜的副本,还有一封朱红色的奏折。
南宫达将奏折递给公羊槐:“这是崔御史弹劾齐颜的奏折,不过光凭这个还不够,本宫要你在明日联同崔御史一起弹劾会试主考齐颜!”
公羊槐心下大骇,拿奏折的手都是抖的。
崔御史是渭国出名的铁嘴硬骨头,一把年纪两袖清风,博学多才、曾在十年前凭一己之力当堂弹劾太尉陆权拥兵自重,最后还是陛下出面说和,罚了太尉不少银子才将此事平息,这位老大人的官品虽然不高,却没有人敢得罪他。
奏折中慷慨陈词的痛斥齐颜以主考官之便利,大肆提携晋州学子。以权谋私暗中结党,辜负圣眷。
南宫达:“这次会考,一甲中晋州学子占了一席,红榜上晋州学子占了三分之数。本宫还听说,齐颜出了大逆不道的考题,可有此事?”
公羊槐“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殿下,齐缘君虽未必投诚,但以他的性子也绝不会投靠三皇子阵营的,如若不然陆伯言也不会处处针对他。而且臣以人格担保齐缘君绝对不会以权谋私,虽然考题有些出格,但……”
南宫达扫了公羊槐一眼:“夺嫡进行到这一步,不容有失。你放心……齐颜还有一层皇亲的身份,就算你们共同弹劾他,最多也就是罢官而已,不会要他命的。本宫也很欣赏齐颜的才华,待本宫登上大宝再启用他也不迟,不过现在么……还是让这个变数老老实实待在内廷为好。”
公羊槐才不信南宫达的话,只有接触过才了解:南宫达根本不像表面上那么温和谦逊,因先天有缺他比平常人敏感,心思细腻、心肠也更狠。
可是……现在后悔已经晚了。
这份弹劾的奏折一上去,有了崔御史打头阵一定会有人跳出来落井下石,齐颜出的那道考题很有可能会出大事的!
公羊槐深吸了一口气,哀求道:“殿下可否再容臣三日?”
南宫达:“哦?”
公羊槐:“臣愿意尽力一试,让齐缘君及早表明立场。”
第156章
无可奈何花落去
在公羊槐与南宫达约定的三日之期截止前,公羊槐如愿以偿的见到齐颜。
早朝开始前众大臣在偏殿等待通传,公羊槐望眼欲穿,今日是约定期限的最后一天,今晚子时如果自己不能把齐颜投诚的消息传达给南宫达,明日的早朝崔御史弹劾齐颜的奏折就会呈交天听,最重要的是:他也不得不屈从南宫达的安排,共同弹劾齐颜。
这是公羊槐无论如何也不想看到的,他与齐颜年少相识,他能在朝堂上站稳脚跟也多亏了齐颜的数次帮助……他公羊槐从不是一个恩将仇报的人,可惜今时不比往日:大哥醉心儒学,他虽是公羊家的次子也不得不肩负起整个公羊一族的兴衰荣辱,身不由己。
公羊槐花了大价钱通过一名宫婢将消息递进了水泄不通的未明宫,但他并没有明说,只是请齐颜务必在今日销假上朝。
公羊槐:“缘君!”
齐颜向四周看了看,见不少大人都向这边看过来,对公羊槐拱了拱手:“公羊大人,休息的可好?”
公羊槐会意,与齐颜寒暄了几句:早朝后请齐颜喝杯茶。
早朝上,南宫达不着痕迹地扫了公羊槐一眼,后者向他传递出信号,南宫达招来贴身内侍对他耳语了几句。
公羊槐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这一幕却没有逃过齐颜的眼睛。
朝会平安度过,南宫达故意压着没有提会考之事,南宫望不在,南宫达一家独大。
今日早朝南宫静女没有来,她在书房处理另外一件事。
驸马府失火后,南宫静女一边衣不解带的照顾齐颜,一边命令陈传嗣秘密查访失火的真正原因。
即便她已经猜到幕后主使左不过是皇室那几位,暂时不能动他们,但这并不代表不作为。
陈传嗣深得四九真传,又有南宫让在背后撑腰、行动起来自然方便。
他调查到京城通源钱庄的仓库里出现了几件宝物,深入调查后发现了不少是价值连城的宝贝,他又查了通源钱庄背后的东家:号称泼天富贵的谢家,家主正是谢安,谢远山……。
直觉告诉陈传嗣他背后还有靠山,但陈传嗣不敢打草惊蛇,将情况疏离清楚交给了南宫静女。
南宫静女看着书案上的卷宗,怒极反笑:好大的胆子!纵火还不算,竟然搬空了驸马府的私库。本宫倒要看看你背后的主子究竟是谁!
南宫静女:“不惜一切代价给本宫查清楚,谢安背后的主子到底是哪一位。”
陈传嗣:“是。”
南宫静女不知道的是:这不过是齐颜自导自演的一出戏,驸马府的珍宝是齐颜自己搬空的,也是他命人用特殊手段卖到通源钱庄的。
谢家的泼天富贵并不是偶然,谢安这个人行事非常小心,若放在平时通源钱庄是不会冒然收这些东西的,不过么……南宫望的生辰快到了。
谢安之所以死心塌地的追随南宫望,一方面是在渭国商人的身份很低,谢安需要一个强力的保护伞阻止各级官府的层层搜刮。最重要的是,齐颜打探到:南宫望曾许诺谢安,若他能登基为皇就敕封谢安为皇商,全权负责宫廷的采买。
这才是谢安最想要的,有了皇商的身份谢安就摇身一变成为士族。
谢安倾尽全力支持南宫望,不过这几年就算是泼天富贵也有些吃不消,夺嫡进行到白热化的阶段、南宫望每一次招待朝中大臣的花销,最少也要万两起步,白花花的银子送到那些大人的口袋里,掏空的却是谢安的通源钱庄。
再过一段时间就是南宫望的生辰了,一批旷世珍宝适时出现,谢安怎能不动心?即便他心存疑虑,但想到这些东西很快就能进皇子府,胆子也就大了起来。
当然,钱源和谷枫同样功不可没,钱源曾是谢安府的家生子,虽然跟了齐颜在谢府里依旧有些人脉。
钱源出手阔绰,一次性赠给对方百顷良田的地契,这件事便成了。
之后就相对简单多了,齐颜相信南宫静女是爱自己的。一场人为大火差点要了自己的命,即便南宫静女安慰齐颜说:暂时要委屈她一段时间。
但是齐颜不相信对方会什么都不做……线索是齐颜让人透给陈传嗣的,计策是谷枫出的。
如今,齐颜不再是孤军奋战,说到底还要感谢由南宫让自导自演的这出巫蛊之祸,如非不然齐颜又怎么能收下这批再无立锥之地,誓死效忠的人呢?
有了谷枫这个谋士,再加上钱源这个颇具经商头脑的掌柜,齐颜的复仇之路轻快多了……。
自导自演了这第三把火,消失了几年的梦魇再次降临,梦中的景象不再是变成牲口棚的撑犁部王帐,而是一袭帝王朝服的南宫静女。
她站在熊熊大火中,用怨毒的目光盯着齐颜,问她:为什么?
每到这个时候齐颜都会惊醒,身上的里衣被冷汗浸湿。
是她一手策划了一切,也是她绝了与南宫静女和平相处的可能,更是她亲手将二人的关系推到了万劫不复的深渊,她和南宫静女只能有一人活下去,亦或者……玉石俱焚,同归于尽。
“哗啦”一声,茶盏落在地上,碎了。
公羊槐:“缘君?你不要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