泾渭情殇(50)
齐颜轻笑:“管家快快请起,齐颜年少受不起如此大礼。”
“老爷,小的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一家人,但说无妨。”
“是。老爷,您如今的身份今非昔比,若是牧羊居士的身份传出去,恐对您的名声无益,不如重写一副署上真名吧?”
齐颜却从怀中取出牧羊居士的印鉴落在下款,淡淡说道:“远山兄于我有知遇之恩,我齐某人既然诚心相交便不会心存疑虑。况且远山兄坐拥泼天富贵,府内的奇珍异宝自是无数。而我的家底儿太薄,一直以来忝受远山兄诸多扶照却无滴水回报,愧疚难安夜不能寐。好在老天爷赐了我几点文墨,这手字尚可入眼,远山兄好墨,这幅字送给他也算物尽其用。”
钱源心悦诚服的说道:“老爷心胸豁达,眼界独到、小人佩服。”
第49章
抛砖引玉见正主
齐颜细细的将每个笔画的墨迹吹干,又用手指轻轻的蘸了一下,见指尖并无墨色才卷了起来。
钱源说道:“小的去为老爷寻一方锦匣来。”
“嗯。”
齐颜将卷轴转入锦匣,又从怀中摸出三百五十两银票交给钱源:“我身份特殊不能时常回府,这些银票你拿着充到府库中。府中一干人等的月钱嚼头儿要按时发放,不得拖欠。”
钱源双手接过银票:“小的省的了。”
“还有,尽快拟定出一套惩赏制度来。我不在府中一切遵循规矩来办。”
“是。”
“对了,得空了你写张寻账房先生的告示贴到城里去,今后府中每一笔开销都要细细的记到账本上,估么着月底会有公主府的人来收账本,你交给她便是。”
“是。”
“晚上叫厨房做顿好的,肉食分量要足、不得偷工减料,把府中的下人都叫上。买一坛好酒,除了守夜的门房均可饮上几碗。晚膳我就不会来用了,你们用的开怀些。”
“小的替他们谢过老爷。”
“嗯。”
齐颜拿着锦匣出了齐府,此处距谢安的府邸并不远,步行的话小半个时辰也到了。
穿过清幽的竹林来到谢府,门口立着四位衣着干净,目光伶俐的家丁。
其中一位看到齐颜,远远的跑了过来,三步开外倒身便拜:“小的参见驸马爷!”
齐颜连忙将人扶起:“我今日只为会友,还望小哥不要声张。”
“小的明白。”
齐颜也认出了面前的这位家丁,正是昔日到城郊小院给自己送请帖的那位,过了一年多对方竟然还记得自己,谢府的下人果然不简单。
“小哥可是当日送请帖的那位?”
对方惊愕的说道:“公子爷好厉害!这点小事还记得!”
齐颜笑了笑,平静的回道:“齐某寒窗苦读十数载,还是第一次收到请帖故此印象深刻,倒是小哥每日迎来送往还能记得我。”
家丁接过齐颜手中的锦匣,憨笑回道:“公子折煞小人了,其实小的一开始并未认出您,只是老爷吩咐但凡有携礼拜访的客人需远迎。跑近了看到公子爷奇异的目色才记起您……我家老爷时常和小的们提起公子爷,说您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上次您命钱叔送来回帖,我家老爷十分欣喜。说您身居高位还不忘故友,是个正人君子呢!”
齐颜笑着问道:“小哥叫什么名字?”
“小的是谢府的家生儿,老爷赐名谢明。”
“远山兄慧眼如炬,人如其名。”
“公子稍候,小的叫门房进去通报一声。”
“有劳。”
谢明伏在门房耳边低语几句,对方听完对齐颜恭敬的打了个千儿,一溜烟的跑了。
一盏茶后,谢安带着两队丫鬟家丁亲自迎接。
齐颜大步流星的走到谢安面前,端住他欲行礼的胳膊,低声道:“远山兄如此就见外了,齐颜今日来只为会友,不做其他。入了谢府齐颜只是远山兄的知己好友,没有其他的身份。”
谢安抚掌大笑:“好,愚兄果然没有看错人。”说完大袖一挥:“你们都下去!”
“是。”
“谢明,谢礼!”
“小的在。”
“你们两个到听雨楼去,订一桌宴席抬回来。告诉掌柜的我谢远山要招待挚友,只管挑最稀罕的食材让楼里的大师傅亲自掌勺,做好以后放到瓷瓮里,用棉布细细的包好。”
“是!”
二人领命离去,谢安拉着齐颜的胳膊亲热的说道:“贤弟里面请。”
入了正厅,家丁跪到谢安面前,将齐颜带来的锦匣奉过头顶:“老爷。”
谢安打开锦盒看到卷轴欣喜的说道:“贤弟得了哪位名家大作?”
“不敢当,不过是一幅拙作,还请远山兄品鉴一二。”
“哦?那愚兄可要一睹为快了。”
谢安解开布条,将一头交到家丁手上展开了卷轴。
“这……这是?”
谢安抬手以广袖遮住了落款的名字和印鉴:“你们都下去。”
“是。”
“贤弟适才说,这幅字是你的手笔?”
“还望远山兄不要嫌弃。”
谢安惊疑未定,小心翼翼的卷起卷轴,抬了抬手:“请贤弟移步,随我到书房一叙。”
“远山兄请。”
进了书房,谢安屏退守在门口的家丁,将卷轴铺到书案上。
先是绕着书案端详了一番,朗声念道:《玉楼春·景嘉九年岁元》
一年滴尽莲花漏,碧井酴酥沈冻酒。晓春料峭尚欺人,春态苗条先到柳。佳人重劝千长寿,柏叶椒花芬翠袖。承蒙知遇少相知,祗与远山偏故旧。
“贤弟……这首诗也是出自贤弟作的?”
齐颜对谢安行了一礼,说道:“齐颜寒门出身,上无高堂,身无长物、全赖远山兄不弃,仗义疏财雪中送炭,方能安稳渡过贫瘠之日。弟,初来乍到,一切全要倚仗蓁蓁殿下。如今也唯有这点文墨能表心意,还望远山兄笑纳。”
谢安扶住了齐颜的胳膊,激动的说道:“贤弟,贤弟呀!你,你太折煞愚兄了。如今你贵为皇亲国戚还能不忘我谢某,不嫌弃我这个末流的商贾,愚兄已是十分感激了。愚兄只是没想到……大名鼎鼎的牧羊居士竟会是一位未及弱冠的少年,是我谢安的贤弟!”
齐颜淡然一笑:“这幅字远山兄可中意?”
“何止满意?我视若珍宝!明日就命人挂起来,当做传家之宝。”
谁知齐颜听了却轻叹一声,流露出淡淡的怅然失落。
谢安挑了挑眉:“贤弟上座。”
齐颜还是将主位留给了谢安,自己坐到了他的对手位。
谢安唤道:“来人呐,看茶。”
家丁为二人奉了茶,摆上几碟茶点,躬身退了出去。
二人各自饮了一口,放下茶盏谢安问道:“贤弟为何叹气?可是有烦心事儿?”
齐颜沉默片刻,回道:“听了远山兄如此盛赞,有些感怀罢了。”
“你我兄弟,贤弟单说无妨。我保证今日贤弟说的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齐颜再次陷入了沉默,良久后长叹一声,幽幽说道:“想我齐颜,少时命途多舛,出身在晋州全族皆没于景嘉元年的那场天灾,生死徘徊间幸得高人所救才勉强活命,虽拜入高人门下,却资质鲁钝只得倍加努力。冬读数九,夏读三伏;夜以继日不敢有片刻懈怠。本以为可以尽孝先师膝下,闲云野鹤此残生,奈何天公不作美,师父他老人家也早早离去。齐颜遵照先师遗命只守孝一年便下山入仕,本寄希于博个末席领个小官造福一方百姓……”
齐颜说到此处,戛然而止。谢安亦明白了她的苦恼,不由得皱了皱眉,似乎在权衡些什么。
齐颜将对方不经意的表情收入眼底,轻叹一声苦笑着念道:“只应物外攀琪树,便著霓裳入凤台。虚负凌云万丈才,一生襟抱未曾开……,世人皆知齐颜一步登天,谁知我心中苦楚?”
“贤弟!你这话在我这里说说也就罢了,切莫当着旁人说。”
“远山兄教训的是,只因心中苦闷,见到兄长一时失言,恕罪。”
隐藏在广袖中的手指动了动,齐颜平静的注视着谢安。
这次她带上牧羊居士的字来到谢府,心中已有九成把握。
距离清明节越来越近,南宫让下旨令二皇子南宫威留京监国。最着急的人莫过于三皇子南宫望了。
而谢安背后的主子就是这位三皇子。如若不然,仅凭谢安一介末流商贾即便祖上留下再多田产,也无法在京城这个鱼龙混杂的地方混的风生水起。
圣旨已下,若是二皇子南宫威在监国期间做出点成绩的话,太子身份便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
齐颜赌的便是南宫望病急乱投医,而自己身为南宫静女的驸马,就算南宫望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自己也是那匹最佳的“马”。
谢安沉默良久,做了一番艰难的权衡后,出言问道:“贤弟贵为我大渭国唯一嫡出公主的驸马,还有何不满吗?”
齐颜亦垂眸思索良久,平静而坚定的回道:“能入陛下青眼齐颜三生有幸,殿下亦是世间罕有的佳人。只可惜齐某志不在此,大丈夫到这世上走一遭,自然要凭自身才识创出一番功业,纵使不能万古流芳,也要顶天立地。”
谢安盯着齐颜的眼睛:“功名利禄极易取,最难得是解语花。”
齐颜不假思索的回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生为男儿,纵然无法马上定乾坤,亦要凭笔安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