泾渭情殇(184)
如果刚才她照实回答,恐怕小蝶会连续好几日不肯吃肉。南宫姝女仿佛在小蝶的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虽然略有差别,但本质上是一样的。
那种因为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委屈求全,只是南宫姝女可以意识到这一点,小蝶意识不到而已。
南宫姝女将小蝶紧紧地抱在怀里,温柔地说道:“本宫虽不受宠,却也坐拥食邑三千户,别说是一两只烤全羊,就算是你想一辈子,每日三餐每一顿都吃肉,我也养得起。”
小蝶舔了舔嘴唇,回道:“喜欢吃羊肉。”
南宫姝女:“一会儿我让百合入宫一趟,挑上百只洛北进贡的羔羊养在府里。”
南宫姝女:“只吃烤羊肉会不会腻?要不要让厨房加一道东坡肉?”
小蝶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要!只吃羊肉。”
南宫静女笑眼弯弯:“好~,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南宫姝女默默地将这一喜好记了下来:小蝶似乎只喜欢吃羊肉,对其他的肉类无感。
……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迎接雅贵妃娘娘回宫的队伍也来到北方了,经过的州府也不再像京畿那般繁华,城池内大多一片死气沉沉,商铺冷冷清清,小摊也不见什么吆喝声,间或可以看到衣衫褴褛的乞丐躺在某个歇业的商铺门口睡大觉,身前放着一只破碗。
一些受灾的郡县城门口搭着简陋的棚子,不少面黄肌瘦的灾民怀抱破旧的包袱,三五成群地挤在一堆,目光呆滞等待善心人开棚施粥。
照理说齐颜身为钦差,是有锣鼓开道,每到一处都要净街洒水的。
但齐颜以加快脚程且不宜惊扰百姓为由,让仪仗队换了衣裳,乔装成普通的车队,所以才能看到这些。
这一路,齐颜的心情起起落落,复杂极了。
一方面她看着渭国市井萧条,百姓流离失所,灾民遍地。心中升起一股报复的快感,这些年草原子民是如何被渭国各地奴役,公开买卖,肆意虐待的?可是修好了城池,榨干了草原子民最后一丝利用价值以后,又以残忍的手段将他们屠戮殆尽。
渭国举国上下,“同仇敌忾”可有一个人站出来为草原的子民说一句公道话?只不过因为目色不同,语言不同,就被视为异己。
可草原何时伤害过渭国?至始至终都是渭国挑起战火,侵占草原,屠杀草原人。
如今看着这些渭国人有家不能回,苟且地挤在四面漏风的棚子里,如牲口般等待施舍,不过是天道好循环罢了。
可惜这份快乐并没有维持多久,齐颜不知道这些灾民里有多少是因为自己造成的,但齐颜知道:按照目前这个趋势发展下去,渭国的平静维持不了三年。
到时候民怨沸腾,各地揭竿而起,一呼百应,再加上兵权的问题迟迟没有解决,南宫让重病不起,陆权与朝廷貌合神离,掌握着半片兵符龟缩起来,恐怕朝廷的部队未必是这些百姓的对手……
要么是渭国朝廷被民怨推翻,要么就是太尉挟兵自重,趁机和朝廷谈条件,甚至是让前朝的历史重演——取而代之。
三年……
南宫皇族还剩下一位皇帝,三位公主,两位废皇子,五位皇子,中书令邢经赋,太尉府一家,殿前将军丁仪一家……
自己能完成复仇的使命吗?
三年。
是留给自己的,也是留给南宫静女最后的时间。
齐颜放下马车的车帘,隔绝了车厢与外界的联系。
“唉……”
齐颜长叹一声,若自己能从洛北平安回来,也该动手了。
那么,从谁开始呢?
第177章
秋后算账除谢安
京城这边殿试早已结束,三甲合计点了七十多名学子,晋州学子占了十席。
在南宫静女的运作下,一甲三席中,晋州学子占了一席。
状元是兵部尚书宇文峥府上的小公子:宇文金。
榜眼是晋州学子:秦德。
探花苏州学子:柳予安。
在这件事上南宫静女和南宫让发生了分歧,她并不想宝贵的一甲席位让这样的人得去,而且状元的人选也不是南宫静女心仪之人。兵书尚书家的小公子文风中规中矩,会试时是倒数第三名,可见此人的才识要比其他学子略逊一筹,朝廷正值用人之际,南宫静女有些不明白自家父皇为何这样安排。
殿试后南宫让主动召见了南宫静女,父女二人一人用写,一人用说。
南宫让:吾儿可有不解?
南宫静女:“父皇,儿臣实在是不明白,且不说柳予安这个探花之位,那宇文金会试的时候险些落榜,会试的红榜还没摘呢,就得了状元……”
南宫让:这几年政务之事吾儿已不需父皇担心了,此次……写到这里南宫让的笔尖顿了顿,不过又很快继续写到:此次恩科或许是最后一次由父皇主持了。
南宫静女:“父皇!”
南宫让吃力地抬了抬手,南宫静女没有再说下去,南宫让的眼中划过一丝欣慰:女儿长大了,不再是从前那个感情用事的小女儿家了,他也可以放心了。
这几年南宫让的心态几经变化,从最开始用尽一切办法试图好起来,到过程中饱尝痛苦的拉锯,到最近看淡了生死。
真到了最后关头,自己反而有预感了。所谓的“万岁”是他听得最多的谎言了,哪有什么万岁?
对现在的南宫让来说,死是一种解脱。他之所以咬着牙苦活于世,皆对眼前这个女儿多少有些不放心……
虽然朝中也有诸多隐患,但在把扫除后患的任务托付给齐颜后,南宫让已经慢慢放下了。
最近南宫让总是能回忆起当年的那个梦,一只琥珀色眼眸的异兽乘着黑云扑到自己的寝殿外。观天司说此乃吉兆,将有贤臣降世,可南宫让一直心存忌惮,打压了齐颜很多年。
如今看来……或许是自己错了,若是早一些像培养邢经赋那样培养齐颜,说不定已经扳倒了太尉府。
南宫让回过神来,轻咳了一声,四九便默契地握住了南宫让持笔的手腕,略微止住了手上的颤抖。
南宫让继续写到:吾儿切记,殿试乃一门学问,特别是一甲三席要斟酌分配,寒门士族两方的学子必须要雨露均沾,状元之位尽量留给世家子弟,方可维系朝政的稳固,榜眼之位无足轻重,点给寒门学子亦是一种恩典。至于探花……务必要选出一位才貌兼优的学子。
南宫静女记得齐颜当年也是探花出身,便追问道:“父皇,这是为何?”
南宫让:若某些重臣的膝下并无嫡子,或嫡子早殇,难免会因后继无人而心灰意冷,吾儿便可找适当时机为探花郎赐婚……
四九见南宫让目露焦急,知道主人有一肚子话要嘱咐,手却不听使唤。四九跪到南宫让身边,谦卑地说道:“陛下,让老奴和殿下说说吧?”
南宫让从喉咙里发出一个单音节,放下了笔。
四九解释道:“小殿下,正所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这探花郎的位置历来都是一种不成文的恩典,从前陛下会挑一个合适的时机为探花郎赐婚,说白了就是将探花郎入赘到无嫡子的世家府上,许配给其嫡女,以保住忠心耿耿的臣子不会因为无子而断了传承。小殿下若不信可以去弘文馆翻翻,这件事虽然没有记录在典籍中,却是延续了数百年君臣之间的默契。小殿下可要明白陛下的良苦用心啊……”
南宫静女恍然大悟:父皇这是把柳予安留给自己,作为赐给朝臣的恩典。那齐颜呢?又是准备赐给谁的恩典?
一牵扯到心上人,南宫静女的想法也随着变了。无数莘莘学子寒窗苦读十数载,一朝登科却被人当成礼物,这是南宫静女无法接受的。
南宫静女沉默了,为人子女她不想违背风烛残年的父亲,作为公主更不能忤逆当朝陛下。
南宫静女知道自家父皇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但在她的内心深处并不赞同这种做法。
她的心中已经隐约构架出了一个新的框架,一个大不同于目前朝政的框架,就等着名正言顺的那一日,慢慢地添砖加瓦。
辞别了南宫让,南宫静女回到了未明宫,叫来了陈传嗣。
陈传嗣进了南宫静女的书房,秋菊从外面关上了书房的门,守在门口。
可以说南宫静女把持朝政的“秘密”能守到今日,一方面是南宫让的爱护,另一方面这一内一外两个忠仆也立下了汗马功劳。
陈传嗣跪在南宫静女面前:“参见殿下。”
南宫静女:“起来吧,坐着说话。”
陈传嗣:“小人不敢,请殿下吩咐。”
南宫静女:“驸马府失火的事情,上次让你秘密去查,前阵子你说有了眉目,怎么样?”
陈传嗣:“回殿下,下面的桩子在京城一个叫通源当铺的地方见到了御赐之物,小人在内廷司查到了驸马爷府上的账册,确定这几样物件的确出自驸马府。”
南宫静女眯了眯眼,周身散发出一股危险的气息:“说下去。”
陈传嗣:“这些日子,小人派了几位可靠的桩子混入了通源当铺,发现这当铺的东家是姓谢,名安;字远山。”
南宫静女:“还有呢?这个谢安……不会只是一个简单的商贾吧?”
陈传嗣:“殿下慧眼,谢安祖上世代经商,产业遍布大江南北,各行各业都有涉足。到了谢安这一代已是富贵非常,小人暗中探访了一圈,发现应天府和各府的衙门对谢安似乎都很客气,但……殿下恕罪,谢安这个人非常小心,身边的近侍和府内的家丁都是至少两代的家生子,其余不牢靠的生面孔最多只能在外围产业当差,小人……只能大致推断出谢安背后的主子可能是某位皇子,但具体是哪一位小人拿不出确凿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