泾渭情殇(28)
南宫静女问完便后悔了,拉过南宫姝女冰凉的手,回头瞪了一眼:“不许跟来!”
齐颜缓缓落下刚抬起的脚,拱起手:“是。”
走出好远,南宫静女才怯怯的追问道:“二姐为何哭?可是,可是那人让你伤心了?”
南宫静女说的“那人”指的自然是齐颜,而南宫姝女理解的“那人”则是陆仲行。
南宫姝女摇了摇头,见四周无人低声问道:“静女……你,可交了落红?”
南宫静女秀脸红透,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和他没什么!”
南宫姝女惊愕的问道:“落红你没交?”
南宫静女支吾道:“交了……是,是齐颜割破了手臂,滴的血。”
南宫姝女的脸上涌现出苦楚,凄然一笑:“他竟如此爱惜你,成亲后陆仲行从未回过房。”
“那姐姐是如何交的锦盒?”
“自然是交的白绢。”
“那怎么行?要被宗正寺收走的!”
“堂堂陆府二公子都不怕,我又怕什么?”端是柔弱的语气,却透出一股子皇室的傲骨。
可她还是哭了,迎着寒风泪水涓涓的流。
南宫静女心疼不已,拉着姐姐到了未央宫。
三朝回门的大喜事陆仲行没有同来本就不妥,若是自己的姐姐再顶着一双哭红的眼睛去拜见生母,定会让昭容娘娘担心的。
入了未央宫南宫静女宣了御医,结果南宫姝女竟发起了热症。御医开了方子,药煎好南宫静女又亲自喂姐姐服药,安顿她睡了便守在床边。
暮色四合,内侍传令回门宴已准备妥帖,请两位公主赴宴。
南宫静女本不想去,耐不住南宫姝女苦劝。只好嘱咐宫婢好生伺候,才坐上辇轿。
未央宫离得近她来的早,坐定后便寻找起齐颜的身影,看到陆仲行不悦的冷哼一声。
陆仲行虽在南宫姝女面前硬气十足,这会儿不见人来又有些紧张。生怕南宫让追问,硬着头皮来到南宫静女案前:“蓁蓁殿下,灼华殿下怎么没有同来?”
南宫静女本无意理会陆仲行,想了想回道:“二姐病了。怎么?姐夫不知么?”
陆仲行的脸上有些挂不住,讪笑一声:“怎么也不见妹夫?”
见南宫静女蹙眉,陆仲行识趣儿的退了回去。
外面的天彻底黑了,皇子也陆续到场,却始终不见齐颜。
“真是小气,不过是说了一句……”
南宫静女愣住了:想到最后对齐颜说的话,又记起大婚夜齐颜恭敬的跪在自己面前,说:“臣下,唯殿下之命侍从。”
第27章 温柔软刀最诛心
一个“荒谬”的猜测闪过,南宫静女本能的否决,可那个念头却像长了脚一样自己爬回她的心头。
殿门洞开,南宫望迈入大殿,带进一阵寒风。
南宫静女霍然起身,向殿门口走去。
“回门宴就要开始了,皇妹哪里去?”南宫望问。
“三皇兄。”南宫静女匆匆出了大殿。
门口的内侍迎上:“殿下有何吩咐?”
“你们两个提盏灯随本宫来。”
“是。”
南宫静女一路疾行,否定一次又一次的涌出,步子却越来越快。
回忆闪现:“你这双眼睛……”
“臣年幼时曾患恶疾,侥幸康复后双目却生出变异,见不得强光夜间不能视物,且终身不得饮酒。”
……
寒风打到脸上,刀割似的疼!
两名提着宫灯的内侍亦步亦趋的跟在南宫静女身后,孤月高悬,烛火摇曳、晃动的影。
南宫静女再次来到白日藏身的假山处,心如擂鼓。
可惜夜色太浓,这段宫道又偏僻无灯,无法像白天时看的那样远。
“灯给本宫。”
“是。”
南宫静女接过宫灯,深吸了一口气:“你们两个等在这里。”
“奴才不敢,殿下要找什么?让奴才们去吧。”
“本宫说了,等在这儿。”
“……是。”
南宫静女数着步子,听着心跳,一步步的走近了。
心中的怒意一闪而过,随后涌出的是怎么都压不住的惊愕,不解、酸涩、懊悔、以及她自己也说不清的东西。
“你怎么还在这儿!”
齐颜转过头,瞪着空洞的眼端详了好一会儿,试探性的低唤一声:“殿下?”
南宫静女向前迈了一大步,将宫灯提起看到齐颜煞白的脸和泛青的嘴唇,心情复杂极了:“本宫问你怎么还在这儿!?”
“臣下无处可去。”
“你!”南宫静女为之气结,抬起腿踢向了齐颜的小腿。
后者闷哼一声,竟委屈的说道:“殿下又踢我。”
早已被遗忘的一件小事突然涌了出来,南宫静女呆呆的看着齐颜:竟然是他!
记忆的们被打开,可那双妖冶的琥珀色眼眸中,却是没有焦距的空洞。
南宫静女咬了咬嘴唇,微微垂下了高傲的头:“宫宴要开始了,我们回去。”
“好。”
“我牵着你。”
“多谢殿下。”
南宫静女一手提着宫灯,另一只手牵过齐颜,入手冰凉僵硬。
这人,难道就不怕冻死么?!
“以后,天黑不许出门。”
“是。”
“慢点,台阶!”
“好。”
“还有,什么叫你无处可去?本宫的未央宫任你来去自如。”
“臣下不认得路。”
“不知道就去问啊,那么多圣贤白了?”
“臣下担心殿下回来寻不到人。”
……
南宫静女好想问问齐颜:本宫若是不回来该当如何?
可是,这个问题已经没有意义了,她回来了不是么?
……
南宫静女与齐颜携手走进大殿,所有人都在对他们行注目礼。
南宫让的目光扫过二人牵在一起的手:“吾儿快快入座,宫宴开始。”
原来,南宫让来了以后发现南宫静女还没到,便命四九亲自去请并且坐在高位上等了起来。
回门宴来迟,不仅没有受到任何责备,还能让南宫让心甘情愿的等。
南宫静女受宠的程度再次打破了齐颜的预期。
齐颜与南宫静女共坐一案,因在冷风中站了大半日跽坐时双腿吃痛,闷哼了一声。
“怎么了?”南宫静女问。
“无事。”
南宫静女转过头,看到齐颜冻的苍白的脸上带着隐忍,他的身体绷直,下盘悬空似乎是不敢让双腿吃重。
“可是腿疼?”
齐颜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有些僵,缓一会儿就好了。殿下无需忧心。”
南宫静女欲言又止却没有再说什么。
齐颜不能饮酒,南宫静女则是贪杯的。
南宫让深谙爱女脾性,命人将她惯用的夜光杯取来,赐下一壶葡萄美酒。
红紫色的琼浆倾斜而下,折射出鲜血般妖艳的色彩。
南宫静女豪饮一杯,惬意的眯起眼。
放下酒杯南宫静女对齐颜说:“这道白炙羊排民间是吃不到的,尝尝吧。”
宫婢为齐颜切下一条肋排,放进齐颜的碟盏中。
“多谢殿下。”
“沾旁边那碟绿色的韭花酱味道更好。”
“臣下知道了。”
齐颜勾了勾嘴角,依言淋了一点韭花酱到羊排上,拿到嘴边咬了一口,惊奇的说道:“原来羊肉是这个味道,真是人间美味,唇齿留香。”
南宫静女亦笑:“本宫说的没错吧?”
齐颜捧着羊排吃的津津有味,一根羊排很快被吃的干干净净,长吁一口气露出餍足的表情。
景嘉元年之前,渭国是没有这种吃法的,就连羊肉也是稀罕物。
直到铁蹄踏破草原的大门,渭国侵占了大片牧场和牛羊,才逐渐放开民间对羊肉的限制。
自那之后韭菜花这种被渭国人当做野草的东西,才第一次出现在餐桌上……
齐颜从宫婢手中拿过净布擦了擦手,执起酒壶为南宫静女斟了一杯:“臣下听说父皇共有九子,上次婚宴三皇兄引荐了二皇兄和四皇兄,这次怎么也不见其他皇兄赴宴?”
南宫静女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解释道:“皇子和九皇子尚不足十岁,自是不能来的。老七……性情孤僻更不会出席这样的场合。六哥最是风流,听说在民间的风评不佳,每次出现都会被父皇训斥。五哥倒是个极好的人,小时候其他皇兄都不喜欢和我们姐妹玩耍,除了陆家的两位哥哥也就五哥和我们姐妹最亲了。只可惜……五哥先天跛足。至于大皇子……以后有机会本宫再同你说吧。”
齐颜挑出重要的信息记在心里,见酒杯空了便又为南宫静女添上一杯:“臣下见四皇兄与二皇兄年龄相差甚远,为何共坐一案?”
“二哥和四哥为一奶同胞,母妃是今日我们见过的惠贵妃娘娘。三哥的母妃是淑妃娘娘。”
“原来如此。”
大皇子南宫平是宫廷禁忌,论起身份二皇子南宫威更适合“辅佐”可惜他有同胞兄弟。
五皇子南宫达先天不足,老六南宫烈到底是韬光养晦还是真纨绔还有待商榷,□□皇子年龄尚小不予考虑,老六……要找机会见过再决定。
齐颜将目光投向三皇子南宫望,当初这人乔装成许望借谢安之手宴请各地寒门学子,似乎野心不小。
那么,就是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