泾渭情殇(32)
齐颜无比心惊:南宫姝女的琴技好生了得!自己刚刚险些泄露了心思!
一曲终了,南宫姝女的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了汗珠,胸口也在失常的起伏着,她呆呆的看着平静下来的琴弦,无语无言。
枉费她醉心琴道十余年,一直孤芳自怜却忘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南宫姝女失神的呢喃道:“初闻不知曲中意,恍然已成曲中人……”
她小心翼翼的活着,只有在乔装出宫的时候:才觉得自己也是一个可以有情绪,有血肉的活人。
一场无妄又荒谬的指婚结束了短暂的美好,南宫姝女不知做了努力才说服自己做个端庄的好妻子,自己的夫婿却逼着她三朝回门时交了白绢!
绢帕被宗正寺收了去,她成了皇室的污点,就连自己的生母也痛心疾首的责骂她。
南宫静女听的真切,涌出一股酸涩之感。
良久,南宫姝女回神,急切的问道:“静女,吹箫的是何人?”
南宫静女张了张嘴,却硬生生的将“齐颜”二字咽了回去。
“我去看看。”
“我和你一起去!”
推开殿门,一阵寒风灌入大殿。
院中早已空无一人,徒留雪地上那一排浅浅的脚印。
南宫姝女的目光顺着脚印止于在假山:“静女,你宫中可有洞箫高人?”
“我,明日问问春桃。”
“有劳。”
“二姐……”
“嗯?”
“他……那人的萧技如何?”
南宫姝女思考片刻,认真的回道:“他的音律造诣在我之上,不好评价。”
“哦。”
“不过……”
“什么?”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对方至少是而立之年。你可以凭这个线索去寻。”
南宫姝女能够感受到:那箫声里蕴藏着深厚而克制情感,若不是经历了一番风霜,看过世间百态、是决计演绎不出来的。
这也是她没往齐颜身上联想的原因,在南宫姝女看来:齐颜只是一个谨小慎微却偶尔冒失,木讷又守礼的人。虽少年遭逢不幸,似乎并未对他造成太多影响,那样深沉的箫声不是齐颜可以驾驭的。况且吹箫之人指法精湛,定然是萧不离身,也没见过齐颜带萧。
听到南宫姝女如是说,南宫静女的心情转为晴朗:“原来在二姐心里,齐颜是个老伯!”
莫非……二姐与齐颜在一起时没听过他吹箫么?好奇心被无限放大,颇有些抓心挠肝之感,她决定找机会问问齐颜。
齐颜匆匆回了偏殿,第一件事就是找了一方木匣将自己的白玉箫封存起来。
此时,她仍有些惊魂未定:刚才差点就泄露了压抑多年的心思!
万幸南宫姝女的琴技未至臻化之境,自己才勉强压过琴声,断了倾诉。
滔天的恨意阵阵激荡,齐颜恨不得化身一团业火,焚尽这世间的一切!
第31章 獠牙暗露剪羽翼
“二姐,起风了。你风寒初愈,我们还是回去吧。”
南宫姝女又看了看雪地上的那排脚印,千金易求知音难得:没想到宫中藏了这样的高手。
姐妹二人回到大殿,南宫姝女问:“妹妹可还学琴?”
南宫静女摇了摇头,南宫姝女又问道:“怎么?刚才不还好好的?”
“看了二姐的琴艺,我觉得一辈子也赶不上了。”
“不可妄自菲薄,静女自有过人之处。”
“真的吗?”
南宫姝女见妹妹满眼期待,牵起她的手走进内殿,真诚的说道:“自然是真的,妹妹的好不在表面。懂的人自会视若珍宝,不懂的也不必强求。”
南宫静女似懂非懂,南宫姝女幽幽一叹:“有时候,真想出宫去啊……”
“过完春节我求父皇让姐姐到我府上小住几日,到时候找机会出去转转,还和以前一样。”
南宫姝女笑而不语。
良久,轻声道:“嗯,还和以前一样。”只有她自己知道“出宫”的真实含义。
折腾了这一遭,她彻底厌倦了皇宫的生活。从前母亲是自己唯一的支柱,可当她知道自己交了“白绢”时,竟不分青红皂白的斥责自己的“不洁”。
这块人人羡慕的四方城,南宫姝女却觉得是一副与生俱来的枷锁。
……
晚膳时,齐颜称身体不适没有出现。
南宫静女命春桃给齐颜送一份过去,姐妹二人用过晚饭南宫姝女劝道:“去看看妹夫吧。”
南宫静女正有此意,向偏殿走去。
“参见殿下。”
“起来吧,齐……驸马在里面吗?”
“在,在的。”
南宫静女进了偏殿,看到齐颜坐在桌前右手的袖子挽起,左手拿着一个瓷瓶递到唇边咬下了瓶塞。
南宫静女快步走了过去:“怎么了?受伤了?”
齐颜垂下右臂,微微侧过身体挡住了南宫静女的视线。
“臣下不小心打翻了羹汤,烫了一下。”
“给本宫看看。”
“这……”见南宫静女秀眉微蹙,齐颜将背在身后的胳膊拿了出来。
南宫静女倒吸了一口凉气:露出的小臂大片皮肤呈异常的赤红色,烫伤一直蔓延至手背,间或还有水泡。
南宫静女面色一沉,坐到桌前接过齐颜手中的药瓶:“忍着点。”
“嗯。”
碧绿色的药膏缓缓滴到齐颜的伤处,南宫静女用手指轻轻的摊开药膏,指尖传来灼热的温度。
齐颜一声未吭,但不时发出的颤抖昭示了她的痛苦。
“这伤到底是怎么弄的?”
“是臣下自己不小心……”
“你当本宫是三岁小孩子?自己不小心能烫到胳膊?”
“殿下恕罪,臣下……”
“说实话。”
“是春桃姐姐没端稳羹汤。”
“她人呢?怎么没见她禀报,也没给你宣御医?”
齐颜沉默片刻:“是臣下让春桃姐姐先回了,再说外面下着雪也不好总劳烦御医。”
南宫静女美目一凛:“她的差事如今当的是越发的好了!”
齐颜碰了碰南宫静女的手背:“殿下,且听臣下一言。”
“你要为她说情?”
“嗯。”
“春桃和秋菊跟随本宫多年,平时犯些小错,偷懒懈怠、本宫从不追究。可此等大事也敢压下不报?今日是伤了你,日后伤了别个本宫也保不住她!”
“殿下,追究起来这件事臣下也有责任。若不是臣下冒然起身羹汤也不会打翻,再说春桃姐姐已向我认错,还送上了上好的烫伤药膏。臣下斗胆,请殿下念在春桃姐姐服侍多年,又是无心之失的份上,饶过春桃姐姐这次吧。”
南宫静女长叹一声:“烫伤如此严重,还是宣御医吧。”
“臣下自入宫时常麻烦御医,外面正下着雪还是算了吧,将养几日就好了。”齐颜自然不会将此事闹大,春桃的确是不小心烫到了她。不过只溅出几滴烫到手背而已……
待春桃走后齐颜心生一计,索性端起羹汤沿手臂浇下。她料定了南宫静女今夜会来,这伤只给她一人看便可。春桃秋菊忠心又精明,必须剪除。
“晚膳用了么?”
“尚未。”
南宫静女皱了皱眉:“来人。”
“是,殿下。”
“让小厨房去做些吃的端来。”
“喏。”
南宫静女见齐颜已把袖子放了下来,说道:“烫伤最怕捂,晾着好些。”
“殿下宫中服侍的多为姑娘家,臣下终日晾着一条胳膊……有失体统。”
南宫静女忍俊不禁:“真像个老夫子。”
“是守礼。”
南宫静女有些意外:原来这人也不完全是逆来顺受的嘛。
南宫静女拄着下巴看着齐颜:“你还有什么是本宫不知道的?”
“本宫是说,除了萧你还会什么?”
齐颜沉吟片刻:“君子六艺,除不谙骑射外,其他都算得上略懂。”
“这也叫略懂?二姐对你的箫声评价极高!还交代我务必寻到你呢!”说完南宫静女就有些后悔了,她拿眼睛睨着齐颜似乎在观察对方的反应。
却看到齐颜的表情没有一丝波动,平静的回道:“二殿下的琴技已至臻化之境,臣下自叹弗如。”
南宫静女看着齐颜:殿中橙黄色的烛火为他整个人堵上了一层薄薄的光晕,那双琥珀色眼眸也显得愈发沉静,数日来的接触她感觉的出齐颜并非冷漠之人,可为何每次自己故意提起二姐他的表情都是这样平静?
须臾间的功夫,南宫静女想了很多,情不自禁的问道:“你们,你和二姐……”
“嗯?”
二人的距离很近,南宫静女发现齐颜的眼眸很澄澈,竟隐约能看到自己的倒影。
“二姐……说她想出宫去,到民间走走。”
南宫静女涌出了一丝愁绪:罢了。何必自寻烦恼?若是这人袒露与二姐的曾经,今后他们又该如何自处?
她是渭国最尊贵的公主,有父皇的疼爱,姐姐的呵护。
此刻,南宫静女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身不由己”。她大可以仗着身份出言询问,可然后呢?难做的是三个人吧……
齐颜并未察觉对方的心思,她向窗口望了一眼:“父皇隆恩,解除上元节时的宵禁。那天民间非常热闹,大街小巷张灯结彩,街道两旁各式小摊从街头连到结尾。富庶人家搭上棚子发放上元油锤,贫困人家只需拿一个大碗报上自家人数就能领到够全家用的油锤。各大酒楼门前还有灯谜擂台,看客各展其能赢得奖品。只需三五个铜板就能卖上一盏孔明灯,写上愿望点燃灯火,看着它们飘到高处,犹如漫天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