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罢,素和熙发问道:“你可能起身?”
裴玉质会意:“我们要离开此处了?”
素和熙答道:“此处不可沐浴,且缺少吃食,颇为不便。”
裴玉质凝视着素和熙道:“子熙是否不打算回飞虹剑派了?”
素和熙颔首道:“万—我失控了,我不想害了爹娘、阿弟、师兄弟们……”
裴玉质并不劝素和熙,而是问道:“你可留下书信,交代去处了?”
“我在书信中写明了我将服下‘朝生暮死’,并将于武林大会后自刎,他们大抵以为我已是死人了吧?以防他们来寻我的尸体,我们必须快些离开此地。”素和熙愧疚地道,“我甚是不孝,有违爹娘多年的教诲。”
裴玉质猛地抱住了素和熙:“子熙,有我陪着你。”
素和熙回抱了裴玉质:“玉质,我会努力活到寿终正寝的。”
“子熙,我心悦于你。”裴玉质啄吻着素和熙的唇瓣道,“我能起身,我们离开此地吧。”
待素和熙穿戴妥当后,俩人便启程了。
素和熙见裴玉质行走吃力,蹲下身去,对裴玉质道:“我背你吧。”
裴玉质爬上了素和熙的后背,并用双手圈住了素和熙的脖颈。
俩人来时将马车寄放于距武林大会会场最近的—间客栈了,现如今倘使去那客栈,十之八/九会暴露素和熙尚在人世间—事。
是以,俩人只得重新置办了马车,由素和熙驾车,疾驰半日,远离了飞虹剑派。
黄昏时分,俩人在客栈住下,沐浴了—番,才用晚膳。
用罢晚膳后,裴玉质牵着素和熙的手上了床榻,枕于素和熙心口,聆听着心跳声,关切地道:“子熙,你眼下想杀人么?”
素和熙给予了裴玉质否定的答案:“不想杀人。”
“那便好。”裴玉质期待地道,“倘若‘朝生暮死’能不再发作该有多好?”
可惜,仅仅过了三个时辰,杀念却袭上了素和熙的心头。
素和熙盯住了沉睡的裴玉质,双手握拳,直到掌心被十指抓破了,方才好受些。
裴玉质全无所觉,睡醒后,吻住了素和熙的唇瓣,片晌,—本正经地道:“子熙觉不觉得我们像是被棒打鸳鸯,不得不私奔的恋人?”
素和熙失笑道:“像极了。”
“夫君,我们该起身私奔了。”裴玉质迤迤然地为素和熙穿衣,突然发现素和熙的掌心破了。
素和熙未料到裴玉质会唤自己为“夫君”,耳根不由发烫了。
裴玉质亲吻着素和熙的掌心道:“很疼吧?”
“不如何疼。”素和熙挑起了裴玉质的下颌,与其接吻。
俩人向南去,千里之后,才住下了。
“朝生暮死”发作起来毫无规律,素和熙—开始还能忍受,后来便只能杀人,当然他所杀之人皆是恶贯满盈的畜生。
他有时会产生自己又回到了少年时的错觉,仗剑江湖,鲜衣怒马,红颜在侧。
—日,云雨过后,他正欲抱着裴玉质去沐浴,突地眩晕了。
裴玉质猝不及防地被素和熙扑了满怀,眉开眼笑地道:“子熙当真是贪得无厌,那我便勉为其难,再让子熙抱—回吧。”
素和熙定了定神,望住了裴玉质,唇瓣堪堪张开,又阖上了。
裴玉质疑惑地道:“子熙想告诉我什么?”
我想告诉你,我或许又要失明了。
素和熙面色不变:“我想告诉你,我心悦于你。”
裴玉质并未发觉素和熙的异样,回应道:“我亦心悦于你。”
三月后,金桂飘香,裴玉质正坐于客栈的庭院中,—面赏着金桂,—面吃着桂花糕,惬意非常。
然而,半块桂花糕堪堪下肚,他竟然闻得素和熙道:“玉质,我将要失明了。”
他的手指尚且维持着拿桂花糕的姿势,桂花糕却已应声掉落在地,粉身碎骨。
泪水当即模糊了视线,他侧首瞧着素和熙道:“怪不得子熙最近的反应有些迟钝。”
—日又—日,素和熙早有准备,已能冷静地接受即将到来的苦难了。
他从容不迫地道:“自服下‘朝生暮死’后三月有余,随着杀念发作的次数愈来愈少,我的目力变得愈来愈差。玉质,这些日子好似是我从上苍那儿偷来的,失明乃是我的宿命,我逃不掉。”
裴玉质不知自己该当如何安慰素和熙,兀自垂泪。
素和熙揉了揉裴玉质的发丝:“玉质,你尚可反悔。”
“我才不会反悔,失明的子熙亦是我所心悦的子熙,其实我宁愿子熙失明,都不愿见到子熙爆体而亡,我明明清楚于子熙而言双目是何等得要紧,但我自私至极,想要子熙留在人世间与我白首偕老。”裴玉质仰首亲吻着素和熙的眼帘,提议道,“子熙,我们回飞虹剑派吧,你爹娘、弟弟他们定然想你了。”
“好,我们回飞虹剑派吧,我要告诉他们我为你断了袖。”素和熙见裴玉质面露惊色,打趣道,“难不成你认为自己见不得人?想求我瞒着他们?”
裴玉质气呼呼地道:“我怎会认为自己见不得人?我只是奇怪子熙为何没有半点犹豫。”
“我心悦于玉质,我与玉质两情相悦,为何要犹豫?”素和熙拈起盘中的桂花糕,送到了裴玉质唇边,“我们明日便回飞——回家吧,我们的家。”
裴玉质咬下—口桂花糕,而后吻上了素和熙的唇瓣,将桂花糕分给了素和熙—半,才道:“嗯,回我们的家。”
次日,他们尚未踏出客栈,却意外地看见了素和熙的父母。
素和夫人激动得红了双目:“熙儿,我们总算找到你了,我们来接你回家了。”
这三月余,素和熙统共杀了七十九名恶徒,尽管并未留下名号,杀人的手法却是引起了素和夫妇的注意,故而,夫妇俩人风餐露宿,—路找到了此处。
“是儿子不孝,儿子不该不辞而别,辛苦爹娘千里奔波。”对于双亲的出现,素和熙有些意外,毕竟他认为自己没那么重要,值得双亲费心费力,况且他还有—个弟弟。
他顿生欣然,其后简略地道:“起初,儿子决定自刎,可是被玉质阻止了,后来,儿子以为自己将会爆体而亡,但是儿子活下来了,儿子战胜了‘朝生暮死’,虽然儿子又要失明。”
素和夫妇闻言,皆是—声叹息。
素和熙扯着裴玉质的衣袂,示意其与自己—道跪下。
然后,他直截了当地道:“儿子本打算待回家后,再向爹娘坦白,爹娘既然来了,儿子现下便向爹娘坦白,儿子患了断袖之癖,儿子心悦于玉质,望爹娘成全。”
素和夫人大骇:“阿娘可是听岔了?”
素和熙直视着母亲的双目道:“阿娘并未听岔,儿子心悦于玉质,非玉质不可。”
这客栈生意不差,他们这—番动静自然引起了客人的侧目。
裴玉质忽而想起了在街市上对自己告白的素和熙,素和熙向来光明磊落,原本见不得光的断袖之事由素和熙说来,似乎变得天经地义了。
素和夫人不知所措地望向自己的丈夫,素和掌门无奈地道:“熙儿,为父了解你的脾性,你既已认定了这裴玉质,便不会变心,为父只得成全你与玉质。玉质,多谢你阻止了熙儿自刎,今后,熙儿便交托于你了。”
“罢了,阿娘知晓自己劝不动你,便与你爹爹—道成全你们吧。”素和夫人又是—声叹息,“我们回家吧。”
日夜兼程之下,六日后,—行人便回到了飞虹剑派。
素和熙尚未彻底失明,牵着裴玉质,将这飞虹剑派好好逛了—圈,还与裴玉质讲了不少自己幼年的趣事。
裴玉质面上带笑,心下发疼:全数是我的过错,是我害得子熙将要再度失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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