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于殿门外的侍卫恭敬地道:“陛下令殿下禁足,殿下莫要让卑职难做。”
闻言,裴玉质并未踏出白玉宫,仅是向外望去。
适才那一声尖叫似乎来自于裴琼文。
他正思忖着,又一声尖叫响起,这声尖叫与适才那声尖叫相较近了些。
须臾,一活物闯入了他的视线。
之所以称之为活物,乃是因为其面上、身上烂得不成样子,无一块好肉,全无人样。
一众侍卫追着这活物,少时,终于成功地将这活物按在了地面上。
这活物挣扎不休,落下了更多的血来。
裴玉质端详着这活物的身形,确定这活物便是裴琼文,甚是惊骇。
庆平帝曾言裴琼文中了毒,裴琼文究竟中了何毒?怎会变成眼前这副惨状?
素和熙见裴玉质起身,亦起身到了裴玉质身侧。
他自然瞧出了此人乃是裴琼文,遂向裴玉质望去。
俩人相顾无言。
家丑不可外扬,于严皇后而言,这自是家丑。
故而,裴玉质马上将殿门阖上了。
不一会儿,严皇后疾步而来,云鬓间的金簪俱已歪斜,整个人显得极是狼狈。
与严皇后同来的还有裴琼文一母同胞弟弟——裴环容。
严皇后育有俩子一女,其中一子一女为天乾,余下一子为中泽,而裴环容便是那中泽。
裴环容的容貌与裴琼文有六七分相似,现如今却是一天一地。
裴环容对按着裴琼文的侍卫下令道:“松开哥哥吧。”
侍卫一将裴琼文松开,裴环容便将裴琼文抱住了,并出言哄道:“哥哥,我们回去吧。”
裴琼文好似听不懂裴环容所言,用力地想要将裴环容推开。
裴环容身为中泽,气力当然不及天乾,更何况是患了失心疯的天乾。
但他并未松开裴琼文,纵然面上被划出了一道又一道的血痕,都未松开裴琼文。
他是个好脾气,并未动怒,而是软声道:“哥哥,莫要教母后担心,随我回去吧。”
裴琼文却不受用,反而对着裴环容又踢又踹。
严皇后见状,厉声道:“琼文,你且清醒些。”
裴琼文置若未闻。
严皇后狠狠地扇了裴琼文一巴掌:“你可清醒了?”
裴琼文被这一巴掌扇得偏过了首去,左颊的烂肉上旋即显现出了隐约的巴掌印。
裴环容对严皇后道:“母后,哥哥不是故意的,你不要生哥哥的气,哥哥不是自己想变成这副样子的,哥哥中了毒,不得已才变成了这副样子。”
严皇后叹了口气:“环容,你将琼文松开吧。”
裴环容颔了颔首,一松开,一名侍卫便乖觉地将裴琼文的双手反剪了。
然而,这裴琼文竟然挣脱了。
整整十一名侍卫齐齐出手,都无法将裴琼文制服。
正是早朝时分,裴琼文直直地冲入了金銮殿,越过众臣,到了庆平帝面前。
庆平帝身侧的内侍大呼:“护驾。”
而庆平帝却是从容不迫地看着来者道:“是琼文么?”
裴琼文不答,死死地盯着庆平帝身上的朝服。
紧接着,他竟是抢了前来护驾的一侍卫的佩剑,电光火石间,五名侍卫喉间生出一线血色,下一息,五名侍卫全数倒地不起,喉间淌血不止。
然后,裴琼文踏着尸身,逼近了庆平帝。
再然后,他伸手取下庆平帝的冕旒,戴于自己头上,又抓住了庆平帝的衣襟,欲要将朝服穿于自己身上。
庆平帝不会功夫,以免伤了性命,任由裴琼文将自己身上的朝服剥了下来。
裴琼文得意地放下剑,穿上朝服,坐于御座之上,口中嘟嘟囔囔着道:“众卿还不快些拜见朕。”
见御座之下的诸臣无一下跪,他不满地道:“将这些不敬于朕的逆臣拖出去,一律杖毙。”
但是无人听从他的命令。
他逡巡着诸臣,恋恋不舍地下了御座,一剑向着立于最前头的林丞相挥去。
他这一剑尚未斩去林丞相的头颅,他的身体却被迫瘫软了。
庆平帝抽出剑,居高临下地瞧着裴琼文道:“琼文,你疯得太厉害了,你可知自己所为乃是犯上作乱?”
裴琼文吐出了一口血来,连自己将要毙命都不知晓,只是喃喃地道:“你们胆敢不敬于朕,朕要将你们杀了,都杀了,一个不留。”
此时,严皇后方才匆匆赶到,她看见裴琼文头戴冕旒,身穿朝服,听见裴琼文满口尽是大逆不道的胡言乱语,一手抱住了气息奄奄的裴琼文,向着庆平帝跪下身去,乞求道:“陛下,琼文是被毒坏了脑子,才会如此,陛下,求你救救琼文。”
庆平帝正在气头上:“救什么救,你生下这样一逆子,不好生反省,还有脸求朕救这逆子!”
紧随而来的裴环容亦跪下了身去:“父皇,救救哥哥吧。”
庆平帝当着朝臣的面被裴琼文摘下了冕旒,剥下了朝服,这口气一时半刻如何咽得下?
反正他不止裴琼文一子,死了便死了,且这逆子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纵使救回来了亦是废物。
他懒得再多看裴琼文一眼,扬声道:“拖出去。”
裴环容慌忙抱住了庆平帝的双足:“父皇,救救哥哥,别让哥哥死。”
庆平帝却是不容反对地道:“拖出去!”
“父皇,父皇,救救哥哥……”在裴环容的哀求声中,裴琼文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临终前,裴琼文流下了泪来,朝着严皇后唤了一声:“母后。”
严皇后双目垂泪,紧紧地抱住了裴琼文的尸体,不容许侍卫将其拖出去。
庆平帝不耐烦了,索性让侍卫将严皇后一并拖了出去。
御座上下覆满了血痕,庆平帝觉得恶心,命内侍将血痕擦干净了,才继续上朝。
经此一事,朝臣们皆是噤若寒蝉,生怕触怒了尚未消气的庆平帝。
由于庆平帝不准裴琼文葬于皇陵,严皇后只得将裴琼文葬在了严家祖坟。
直到裴琼文的头七都过了,裴琼文中毒一案还是未能水落石出。
又两日,裴玉质与素和熙终于不用再被禁足了。
第15章 腺体有损的和亲太子(十四)
裴玉质已痊愈了,一早便换上了朝服。
他堪堪打开殿门,方要去上早朝,竟是被严皇后挡住了去路。
严皇后鬓间多了几缕扎眼的白发,衣着素淡,未施粉黛,整个人看起来憔悴不堪。
裴玉质心知严皇后恐要对他发难,面上恭敬地道:“儿臣见过母后。”
严皇后嗤笑道:“区区一妓子之子,有何资格唤本宫为‘母后’?平白辱没了本宫。”
裴玉质当然明白严皇后不喜自己,毕竟严皇后对于皇位势在必得,而他却是严皇后的俩子一女夺得皇位的阻碍。
尽管他出身不好,诚如严皇后所言,他的生母乃是区区一妓子,但他终归是父皇的长子,父皇本身亦是皇祖父的长子。
且本朝曾有妓子之子登上皇位的先例,虽然仅有一例。
但严皇后素来一副母仪天下的做派,为何今日却是失了仪态?又是为何憔悴至此?
十日前,他瞧见裴琼文浑身溃烂,状若癫狂,难不成裴琼文又出了何事?
当时的裴琼文应是身中剧/毒的缘故,才会变成那副惨状,难不成裴琼文的病况恶化了?
严皇后逼上前来,瞪着裴玉质道:“究竟是否你对琼文下了毒?”
裴玉质否认道:“并非儿臣对二皇弟下了毒。儿臣虽非母后所出,与二皇弟不同,但二皇弟终究是儿臣的皇弟,儿臣怎会对二皇弟下毒?母后切莫误会儿臣。”
严皇后质问道:“那日,琼文探望过你后,便来了本宫宫中,向本宫请安,与本宫闲谈了几句后,他便毒发了,若不是你对琼文下了毒,又是何人?”
裴玉质反问道:“那日,儿臣重伤未愈,琼文却是完好无损,儿臣从未学过下毒之术,儿臣如若对琼文下了毒,琼文为何毫无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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