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爹爹尚有耐心,日日来见阿娘,而阿娘要么不愿见爹爹,要么对爹爹不假辞色,要么向着爹爹哭泣。为了与阿娘重修旧好,爹爹承诺阿娘,再也不纳妾了,阿娘轻易地相信了爹爹,与爹爹过了一段恩爱日子。
“然而,一日,有求于爹爹的一小吏送了一名美人给爹爹,爹爹得了美人,由于顾虑阿娘的心情,不敢享用。美人从小学的是勾引男子的手段,爹爹本就垂涎于她,美人一使手段,爹爹便上钩了。
“爹爹心怀侥幸,故技重施地将美人安置于别院。阿玥的生母崔氏对这新来的赵氏心生妒忌,去阿娘面前嚼了舌根。阿娘终是对爹爹彻底地失望了,不愿再见爹爹。
“阿娘缠绵病榻良久,早已容颜憔悴,原本爹爹之所以想与阿娘重修旧好是为了讨好外祖父,外祖父时任右丞相,官位远高于爹爹。
“我四岁那年,外祖父过世,我那舅舅又不争气,未能谋得一官半职,我的母家就此败落了,族人四散,各谋生路。那之后,爹爹懒得再哄阿娘,阿娘既然不愿见他,他便干脆将新人赵氏从别院接入了府中。
“爹爹负心薄幸,教阿娘受尽苦楚,我认为爹爹若没有把握,便不该向阿娘发誓今生今世除了阿娘之外,再无别的女子。当年阿娘在众多翘楚俊才中选择了口蜜腹剑的爹爹,当真是识人不明。
“阿娘常常教导我,不可对女子许下根本做不到的诺言,我一直记得阿娘那时候的神情,阿娘应当在回忆与爹爹的甜蜜往昔吧?”
“玉质。”素和熙凝望着裴玉质,一字一顿地道,“玉质,我与爹爹不同,我体内流淌着阿娘的血液,我绝不会做负心人,你定要相信我。”
“嗯,我心悦于子熙,自然相信子熙。”裴玉质发问道,“后来如何了?”
“后来……”素和熙阖了阖双目,才继续道,“我五岁那年,阿娘再也忍受不了爹爹了,欲要与爹爹和离,爹爹没了外祖父的制约,满口答应,让阿娘赶紧走,但因我乃是嫡长子,爹爹不许我随阿娘走。为了我,阿娘只得留了下来。
“我十岁那年,阿娘过世了。我在阿娘坟前起誓定要拜相封侯,以证明我远较弟弟们优秀,为阿娘争一口气。阿娘过世不足一月,由于阿玥的生母崔氏怀上了身孕,爹爹便将其扶正了,阿玥从我的庶弟,变作了嫡弟,不过这仅仅是名分而已,我永远都不会认可崔氏。”
裴玉质瞧着素和熙气得起伏不定的心口,低下首去,隔着衣衫,亲了一下。
于素和熙而言,己身亦是害死其母的帮凶吧?
素和熙挑起裴玉质的下颌,覆上了裴玉质的唇瓣,进而侵入了裴玉质唇齿间,肆意搅弄。
有些粗暴,但并不疼。
裴玉质并未反抗,乖顺地承受着素和熙的亲吻。
上个世界的素和熙曾经更为粗暴地亲吻过他:第一回 是因为他对素和熙道自己已与其成亲了,夫夫同体,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而素和熙则认为他们连交/欢都不曾,何来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他又告诉素和熙自己愿意与其交/欢,他的言行被素和熙解读成了同情,以致于触怒了素和熙;第二回是因为素和熙呷师兄的醋了,素和熙非但粗鲁地亲吻了他,还命令他撑开来一观……
其实只消是素和熙的亲吻,无论是粗暴的,亦或是温柔的,他皆酣然受之。
少顷,裴玉质顿觉口中酥/麻一片,手指情不自禁地插/入了素和熙发间。
素和熙惊觉自己兴许伤了裴玉质,慌忙将其松开了。
裴玉质眸中水光潋滟,怔怔地端详着素和熙。
素和熙掰开裴玉质的下颌,仔细查看,确定裴玉质并未被他咬伤,方才松了口气,即刻向裴玉质致歉道:“玉质,对不住。”
“我喜欢被子熙亲吻,粗鲁一些亦无妨。”裴玉质舔了下自己的唇瓣,引诱道,“子熙再亲亲我吧。”
素和熙垂下首去,极尽温柔地吻住了裴玉质。
裴玉质心驰神迷,面染红霞,一吻罢,软声软气地道:“子熙,我心悦于你。”
素和熙抬指揩着裴玉质的唇瓣道:“玉质,我亦心悦于你。”
裴玉质趁机含住了素和熙的指尖,随即含含糊糊地道:“再后来如何了?”
素和熙正欲将自己的指尖从裴玉质齿间抽出来,这指尖反而被裴玉质咬紧了些,他索性任由裴玉质咬着,继续回忆道:“我日日挑灯夜读,于乡试中得了解元,又于会试中得了会元,阿玥较我年幼半载,回回与我一同应试,我回回都胜过他,自是春风得意。
“我还畅想着自己于殿试中被陛下钦点为状元的情形,我将打马看尽长安花,我将被封为翰林院修撰,我将成为阿娘的骄傲,我将对所有向我贺喜的人道是阿娘教导有方,我才能三元及第,我将继承外祖父的遗志,一改朝堂的腐败风气,我将名垂青史……然而,天不遂人愿。”
他面生苦笑:“殿试前夕,乃是阿娘的忌日,爹爹政务繁忙,并未与我一同前去祭拜阿娘,我仅带了一小厮。爹爹虽早已与阿娘不睦,不过爹爹最好面子,为了博得好夫君的名声,差不多每年都会与我一同去祭拜阿娘。如爹爹所愿,朝中的同僚俱以为爹爹是举世难得的痴情种。可爹爹假若是痴情种,怎会有两位妾室?因为朝臣三妻四妾者众多,爹爹仅有两位妾室,算是少的了?”
言及此,他面上的苦笑变作了冷笑:“我打马经过一山坡之际,陡然窜出一尾黑蛇,马儿受了惊吓,猛地向前疾奔,我猝不及防,未能及时拉紧缰绳,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小厮立即将我送去就医,我人事不省,侥幸捡回了一条性命,待我转醒,我发现自己的右足动不了了。
“我苦苦哀求大夫,定要将我的右足治好,大夫却是连连叹气。其后,我被小厮送回了府中,崔氏一见到我的惨状便哭了出来,让我发笑,而爹爹则是满面愁容,默然不语。阿娘离世后,因我书念得不错,爹爹还算疼爱我,在外人面前,总是夸我很是为他长脸,不愧是他的嫡长子。
“爹爹官拜礼部侍郎,寻遍了京中名医来为我治疗右足,遗憾的是,起身下榻已费尽我全身的力气了,任凭我如何拼命,我都不能让自己恢复如初。
“时日一长,爹爹便将希望寄托于阿玥身上了。在我没能参加的殿试中,阿玥得了二甲第三,较爹爹当年高上一位。爹爹认为其能官居礼部侍郎,阿玥定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我这右足整整治了两年,前半年,爹爹若是得空,便会来探望我;若是不得空,便会差心腹来探望我,他希冀着我能好起来,高中状元,光耀门楣。后一年半,爹爹几乎是对我不闻不问。
“崔氏对爹爹吹了不少枕边风,两年过去,终是成功了,爹爹默许崔氏将我赶出了家门,我如同一件被废弃的物件般被丢了出去。崔氏撕下了慈母的面皮,将数百枚铜钱掷于我身上,口称生怕我饿死街头,伤了父亲的颜面。我受不得她的羞辱,抬足便走,将我随身的衣物当了,才得了些盘缠。
“我离开京城后,便到了这临山县,并在此定居了,因为这临山县乃是我母族之所在,虽然这母族早已无人在临山县了。一晃眼,又已过去了两年。我中会元那年,恰巧及冠;我被赶出家门那年,二十又二;今年我已二十又四。这四年来,我从满怀希望到失望,又从失望到绝望,活得浑浑噩噩。
“不知不觉间,我成了自己康健之时最为厌恶的那种人,没有目标,没有骨气,空有一副活着的肉身,无异于行尸走肉。玉质……”
他顿了顿,与裴玉质四目相接:“玉质,多谢你拯救了我,尽管我的右足十之八/九治不好了,但我最起码寻回了出事前的心性。”
裴玉质将素和熙的指尖吐了出来,正色道:“是子熙自己愿意让我拯救,我才能拯救子熙,我不过是向子熙伸出了援手而已,是子熙自己做出了最大的努力。不管子熙的右足能不能治好,子熙都是我心目中最为伟岸的男子。”
素和熙含笑道:“是因为有了玉质,我才能做出最大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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