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种条件,各种利益,不停地交换。
为名,为利,为爱,为恨,为裕。
最后纠缠成一团乱麻。
严子书在Helen办公室待得差不多了,才回到自己的工位上。中间Ben又因为一些事情来找他,忙忙活活了一通,他再想起傅金池跟傅三叔的时候,那两人早已经离开了。
今天公司里来的股东多,许多不常见的面孔,走来走去,人多杂乱,加之马上又要迎来美丽的周末,搞得员工们也一个个人心浮动不爱上班。
顺便,严子书留了个心,在股东大会的会场里,没有看到李长安露面。
不知是不是还在澳城鬼混没有回来。
晚些时候,傅金池的消息从秘密的软件上发过来:“今天能不能早一点见面?”
严子书想到他刚刚晋身董事,回道:“怎么,晚上要给你庆祝一下?”
不料傅金池回说:“庆祝就免了,但我带了佛跳墙去你那,你不要太晚回来。”
严子书愣了一会儿,过了五六秒,把手机丢到一边,没再回复这条消息。
但还是满足了对方要求,下班就收拾东西回了家。
路上又是属于周五拥堵的高峰期,喇叭声连片。
回到公寓的时候,屋里已经有人捷足先登——禁不住傅金池软磨硬泡,严子书后来给了他一个指纹开门的权限,让他有事可以自己进来。
傅金池的皮鞋整整齐齐地摆在门口,衣钩上则挂着他的西装外套。
而外套的主人正靠在厨房门口,盯着火,抽油烟机嗡嗡作响。
厨房的燃气灶上,正在加热特制的坛子,坛子上刻着金凤台的标志。所以,严子书想,原来是在酒店准备好的,拿回家来,小火煨着,难为他专门去绕这一大趟。
进门的一瞬间,满屋浓郁的香味就刺激着人的唾液腺开始疯狂分泌。
严子书看了一会儿,幽幽地问:“怎么好好的想起弄这个?”
傅金池笑着回答:“听你上次说起来,偶尔记住了。”
严子书当然记得,确实有这么一次。
两人叫客房送餐服务的时候聊起了口味,严子书提了一嘴,小学时做课外阅读,记得有篇名家散文,是讲佛跳墙的,写得十分动人:“……花了十多天闲工夫才能做成的这道菜,有海参、猪蹄筋、红枣、鱼翅、鱼皮、栗子、香菇、蹄膀筋肉等十种昂贵的配料。先熬鸡汁,再将去肉的鸡汁和这些配料予以慢工出细活的好几遍煮法,前后计时将近两星期……己不再是原有的各种不同味道,而合为一味。香醇甘美,齿颊留香,两三天仍回味无穷。”
小孩子实在想象不出这大杂烩是什么味道,只知道一两个星期才能做出一道菜,可真是个大工程,不免又好奇,又心驰神往,可惜不知哪里能吃到,许愿长大了一定要找作者问问。
真等长大以后,当然也没有那么嘴馋的想法了,只是觉得那时的自己很好笑。
为了佐证记忆,他当时还心血来潮拿出手机,试着搜了搜原文,结果一无所获。
本来也该就这样算了,又不是什么重要的插曲。
当着傅金池的面,严子书显得毫不在意,轻描淡写地说记错了。
过后却又换了搜索引擎,偷偷固执地检索了许久。
当然,他并非真的特别想吃什么闽系大菜,或者再欣赏一遍名家散文。
只是很想搞个明白,到底是关键词不对,还是这个世界根本不存在那篇文章。
那个问题最后没有得到答案,现在傅金池却在他家里、他面前加热这道菜。
就因为他偶尔讲了一件不咸不淡的童年往事。
傅金池一直在悄无声息地关注着他。
这一瞬间,严子书心里浮上的不是感动,他觉得心浮气躁,又无从发泄。
你是谁?凭什么?我要求你这么做了吗?
但又不能说对方表现得不好……是表现得太好,显得太拿他当回事了。
以至于严子书感到不知从何而来的巨大沉重感,压得他胸口发紧,很不自在。
这话说来奇怪,一个人害怕别人把他当回事。
但,傅金池,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吗?
他宁可两个人是明码标价。不是相互利用吗?一次上床换一条消息,一顿早餐换一个亲吻,不够光明磊落,但卑鄙得理直气壮,每个人都出得起自己的筹码,等值交换,不亏不欠。
但严子书又知道,这个等值交换是多么的虚无缥缈和一厢情愿。
什么不亏不欠,傅金池从来不是什么适合温情的人物,他心机深沉不择手段,是个精于算计的商人,如果他向谁付出,一定是为了变本加厉的索取,将欲取之,必先予之。
可恨的是,傅金池还总是擅自加码,因为他根本不讲公平。
傅金池让他洗手:“最近有人定宴会,老曹正好要做这个,我想起你提过,捎带手的事。”
哦,老曹啊,酒店餐厅聘请的那个国宴级别的大厨。
那这顿饭的含金量可更高了,一般人怕还没机会接触。
严子书看他一眼,鬼使神差地说了句:“我还不太饿。”
但他补充说:“谢谢,有心了。”
说完就转身回了卧室,顺手反锁上门,然后按照习惯,执行换衣服的程序。
严子书也知道,自己的反应是失礼且失态的,至少该装得更坦然一点,接受对方的好意。
不管高不高兴,这才是所谓“有涵养”、“有自信”的处世之道。
公寓里每扇内门的小钥匙,其实都放在门框上方,反锁只是一个形式。傅金池摸到钥匙,开门走进来,在身后又重新关上。严子书已经换了家居服,正盘腿坐在床前的小地毯上看书。
傅金池在床边坐下,弯腰凑过来:“生气了?”
“哪敢。”严子书皱着眉头,半真半恼地抱怨,“你现在像男主人似的,厨房厨房随便用,门锁门锁随便开,下次你直接搬过来住算了,我搬出去。”
前一刻他心里翻滚的话却很苦毒,他想说,因为你像个自作多情的女票客。
哪怕连自己也骂进去,只为看看傅金池脸上会露出什么表情。
想试试能不能撕破他那张殷勤备至又体贴温柔的假面。
想看看他会不会像正常人一样勃然大怒之后翻脸离开。
人的内心大概偶尔都会产生一些双刃剑似的恶念,不分敌我地疯狂攻击。
但好在,大部分时候不会真的说出口,这是体面。
傅金池目光深沉,伸手摩挲他的后颈:“地上凉,上来坐吧。”
严子书叹了口气,顺势靠在了他的膝盖上。
傅金池抽走了他手里的书:“不饿就早点休息。”
严子书故意曲解了对方的话,翻过身去,伸手解开了他的皮带扣。
不管是为了特地证明什么,还是为了刻意忽略什么。
……
又过些时候,傅金池去厨房把火停了。
都是一样一样精选出的食材,可怜曹大厨的心血却没有得到善待,若要他本人在场看到,必定表示痛心疾首。不过在傅先生来说,也并不太介意浪不浪费就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引用的是梁实秋先生的散文。
第36章
傅金池照例把屋里收拾了一下, 从地上捡起严子书丢掉的书,看了眼封面。
是一本很老的科幻小说合集,打着图书馆的标签, 没什么特别有意思的。
严子书的公寓里没有单独的书房, 为了方便主人使用, 书架和书桌都陈设在主卧。
严子书曾煞有介事地警告他, 这里所有上锁的抽屉是禁区,要是发现撬过的痕迹就报警。
傅金池只好啼笑皆非地保证,自己还没那么下作。
但换一个思考角度,傅金池无师自通地理解为,其他的地方都是他可以占据的。
既然如此, 他的字典里也就没有“客气”两个字了。
撬开一个人的心房, 而且是戒备心很强的人,强硬些的手段总是更好用的。
傅金池走到书架处, 寻着空隙,把这本硬皮精装小说塞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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