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重逢之后,像这样,傅金池总是很迫切地要跟严子书有点儿什么接触,就算不能抱着,也要碰一碰他,挨一挨他。就好像他自己说的,似乎为了证明这不是一缕幽魂。
严子书知道自己也谈不上什么脑筋正常,就算傅金池这样疯魔地追着他不放,他反而好像生出了释然。以前他总会觉得失重,怕不知在什么地方会跌得粉身碎骨。现在不需要了。
傅金池看起来不会再放弃他了。
严子书忽然也笑了一下:“傅金池。”
傅金池应了一声:“怎么了?”
“对你直呼其名,总觉得不太习惯。”
“你以后想怎么喊都可以。”
“上一句呢,你打算怎么不放过我?”
“就算你恨我,我也会把你绑在身边。”
直到你先死,或者我先死。当然,这一句话他没有说。
“好。”严子书说,“那你有没有发现,我其实不恨你。”
这次傅金池静默了,但是屏住了呼吸,等严子书接下来的话。
严子书道:“要真是恨你的话,从一开始也不用担心你的死活了。但是我发现我做不到,我更希望你好好活着。可我到现在也不敢承认,我算不算爱过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说罢,他感到腰上的双臂又收紧了一些,直到他后背被迫贴在傅金池的胸膛上。
要早这样,严子书感慨地想,但凡他们两个之前有一个抓得这样紧,又何至于此。
爱这个字就这么烫嘴?
更准确地说是羞于启齿吧。他们的关系从床上开始而不是床下,心无旁骛地享受过感官的欢愉。但是感情的欢愉,好像就怕谁先提谁就输得一败涂地,只能任人宰割。
可原本对他来说,通往傅金池心里的路像布满瘴气并险隘重重的沼泽。现在瘴气忽然消退大半,你看到沼泽女巫也不过是个普通老太太,至少你不再害怕,甚至想要跟她打个招呼。
严子书似乎也有些迟疑,想着该怎么组织语言:“当然,确实我自己有很多问题,以前我有很多话都藏着掖着不愿直说。现在既然开口了,那索性就说清楚。因为你太独了,独到我没办法想象谁能跟你谈感情。我没有自信,我觉得我也不行。”
“这么说不是想抱怨,从最开始你就是这样,总是搞得神神秘秘、高深莫测的,我知道你很有魅力。我也愿意被你吸引。但我其实也知道,像你这种性格,要是我跟别人一样,随随便便就上钩,表现得对你死心塌地,你恐怕很快就没兴趣了,只会觉得很庸俗。”
“所以我很少主动去找你,不找你就不用担心被你拒绝。但你来找我的时候,我可能其实是挺得意的,这一点以前连我自己都没意识到。时间长了我会觉得,你愿意为我破例,我应该还是跟别人有那么点儿不同的。我甚至想,没准我们俩真的能成一路人。”
傅金池近在咫尺,严子书在敞开心扉,他却变得思维迟钝,只懂得望着对方侧脸。
“你不是好人,其实我也不是。后来我愿意陪你一起往泥潭里跳都行。可我想要的越多,就越发现,原来你根本不需要我。你也什么都不告诉我。我从来不知道你去哪了。你就是,好的时候特别好,坏的时候说失踪就失踪,说翻脸就翻脸,这让我觉得很挫败,也很焦虑。”
“我没有你那么洒脱。”严子书抿了抿嘴唇,“我也会受伤、会害怕的,你懂吗?”
“我懂,我明白了。”傅金池嘴角扯出了苦笑,都是自己种的苦果。
“你是懂,还是说说?是那种害怕——我害怕被你小看,害怕被你嘲笑,害怕被你厌倦,这些我都可以自己藏起来,但我发现越来越不知道怎么跟你相处了。你对我越好,我越要怕你动不动就若即若离。你是欲擒故纵吗?我怎么知道你达到目的了又会干什么?”
“后来我发现,不待在你身边,不抱任何指望,生活反而轻松得多。所以我逃避了,虽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但逃避着也会有惯性,我觉得这样平静的生活也还不错。”
对都惯于隐藏自己的人来说,想开诚布公果然很难,和丢掉自尊剖开自己没有什么区别。
然而严子书已经这样做了。这与其说是给对方的机会,倒不如说是让自己无憾,尽过人事听过天命。至少多年以后回头想起这段感情,还可以告诉自己,当年算是努力地沟通过了。
至于傅金池什么反应,他不管了。
一口气讲完,严子书想了想,觉得可以划上句号:“总之之前的事都过去了,傅金池,我真的谈不上恨你。仔细想想,确实是我一直没有表现出可让你以信任的态度,而且也骗过你,这个只能说很抱歉,也没法解释理由,但我当时是想过找其他的办法……”
“可以了,可以了,这个就不要道歉了。”傅金池忽然捂住了他的嘴,“是我搞砸了。我真的很后悔,你不要再提醒我我是怎么洋洋得意去跟你分手的……我从来都没这么想过。”
严子书似乎有点惊诧地“哦”了一声。
“其实懦弱的是我。你前面说的,我都没法反驳。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留住一个人,结果就总是用伤害别人——伤害你的方法实现。因为有效。”傅金池说,“但我要是真的洒脱,也不会像现在这么丢人。要是前面的办法都不再起作用,我只能跪下,求你别离开我了。你要看吗?”
“留着以后再看吧。”闻言严子书露出个浅淡的笑,“我说这么些话才丢人,也就是趁现在深更半夜,头脑一热的时候才说得出来。到了明天你就不要想听到了,我不会再认账的。”
第69章
这晚傅金池其实没有讲很多话, 他只是一直在听。到最后,严子书开始打哈欠,于是被他重新按着躺回去。傅金池亲了他的额头:“别说了, 先睡吧, 不要熬夜。”
说完, 自己也跟着躺下来。
风声中恍惚还夹杂着万圣节的狂欢余韵, 后半夜,严子书睡眠质量很好。
他靠在坚实有力的胸膛上,并不排斥被拥抱的温度,梦境也变得踏实。到第二天早上,严子书睁开眼, 傅金池不知是早醒还是没睡, 一条胳膊支着脑袋看他,另一条搭在他的腰上。
他不知傅金池盯了自己多久, 和半夜比起来,感觉也不过是换了个位置。
“不是说天亮了你就走吗?”严子书睡眼惺忪地问,“怎么不走?”
“我昨天不也说了其他的么。”傅金池笑笑,刻意做出的玩世不恭里有丝微不可察的疲倦,“我以为你还等着睡醒了看我跪下求你呢, 怎么敢随便自己先走。”
“被你说的,我居然有点儿期待了。”严子书半闭着眼,轻哂一声,把他的手从腰上推下去, “跪的话记得提醒我借摄像机, 还有不要用这个道德绑架我。”
他设法把傅金池推开了一点儿, 慵懒地翻了个身, 背对对方。
在一个被窝抱着睡了一觉而已, 天亮之后并不能改变什么。无论是出于教养还是习惯,他做不出喊打喊杀、咄咄逼人的姿态,但心里还不想轻易决定,是不是能再交付一次真心。
草率地跳进感情的坑里,第一次以可说不设防,再有第二次岂不就是自己愚蠢。
白色床头柜上叠着两只手机。严子书自己的有固定的摆放位置,上面多出来那个是谁的不言而喻。非要这么放得这么腻歪,总让人感觉是故意的。
又躺了一会儿,傅金池探过身,拿过自己的那只手机,解了锁放在严子书手里。
掌中一沉,大早上顿时清醒许多。
严子书有些惊讶地抬眼看他。
傅金池却把下巴搁在他颈窝,在他耳边说了个密码:“从此以后……你可以随便看。”
“你的手机?”
傅金池几近诱惑地耳语:“不管是我的手机,还是其他东西,你想看什么都行。我承认,里面有好的也有不好的内容,就算你不是都能接受,但只要你想看,我都愿意给你看,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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