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想到白争流的话,祁凉寨如今的状况,傅铭还是缓缓吐出一口气,说:“山上有匪徒。”
县官舌尖抵着上颚,额头深深扣在地上,战栗不止。
傅铭说:“还有比匪徒凶险十倍、二十倍的凶手……祁凉寨已经死光了,只是不知道是什么人干的。那人还伤了被囚客商的性命,总得将其捉出。你们速速调集人马,要有人干活儿搬动尸骨,也要有仵作查验那些尸体的状况。今晚备好,明日出发。”
讲完这些,他盯着县官们。见县官们脸上露出一种近乎于茫然的神色,而转瞬工夫,那点茫然成了欣喜。
哈。傅铭嘲讽地想。以为自己不用死了?天真!等到这里事情解决,爷爷我照旧要了你们的命!
不过县官们毕竟不知道傅铭的想法。
他们连连称“是”。又在傅铭说了句“还不快去”之后,迅速给所有人分了任务。谁去集结捕快,谁去通知仵作,谁去……销毁账本。
山寨中的人已经死了,那祁凉寨中的情况和他们有什么干系?最多就是作为一地父母官,他们没有察觉到寨子的情况。不过,这里面能操作的空间就太大了。
县令留了下来。他脸上挤出一个谄媚的笑容,说:“王爷,顾大侠。”护卫之前也和他们介绍了顾邈的身份,虽然有点疑惑,九王爷身侧的江湖人不是一个刀客吗,怎么忽然开始用剑,不过县令毕竟没问这么多,“……如今天晚,你们舟车劳顿,定是累了。快快来歇息,待我们备宴招待。”
傅铭冷冷地“嗯”了声,没有拒绝。
县令脸上喜色更浓。只要今晚能与九王爷吃一顿酒,那按照官场上的规矩,自己就算是安然无恙了!
他倒是没想过,傅铭一个王爷,有什么和自己讲规矩的必要。
满脑子都是“赶紧准备,一定要让九王爷和他的随从们宾至如归”。
想到这里,除了酒菜之外,县令还拉住自己身边的人,低声吩咐:“去万花楼,把那儿最漂亮的姑娘找来。”停一停,“不光要漂亮,还得会伺候人,懂否?”
能在祁凉县混下来的,自然与县令是一丘之貉。听到这话,连忙点头:“懂!懂!”
作者有话要说:
白梅组合:吭哧吭哧干活儿
第351章 古代武侠(15)
这个晚上, 祁凉县衙歌舞升平。
一杯杯酒倒上来,身侧温香软玉。傅铭却不受引诱,只是喝酒。
如果是从前, 他或许还有兴致逢场作戏。可如今,万花楼的姑娘放在祁凉县这一方小天地里是极品, 在傅铭眼里,就很不够看就了。再说, 在先后对顾邈、白争流有情之后,傅铭对女郎兴致大减。一来二去,便是毫无兴致。
表现在面儿上的, 就是就任由姑娘们使尽浑身解数,九王爷和他身侧的那个剑客都毫无反应。
县令从最开始的心急, 到后面颓然承认这招没用。不过, 想想也是。那可是九王爷啊, 走遍天下, 什么样的美人他没见过?
失望归失望, 但县令也没让女郎们退下。哪怕不能成好事,在劝酒上,她们也是很有一手的。
傅铭与顾邈便一杯一杯喝了下去。
一个一边喝,一边想:等这件事解决, 我要如何清理你们这些废物蛀虫。顾邈……顾邈怎么又在看我了, 心跳有点加速。
另一个则在想:这便是王爷吗?……阿父、阿娘他们虽然有钱,可面对官场的人,仍要卑躬屈膝。今日在县城前见到的守卫态度, 对阿父、阿娘而言, 算得上寻常经历……也不知道师兄想没想我。唉, 那个木头, 多半是不会想的。我明日回去这么问他,他也只会说,“邈邈你走了不过两日,我明知你何时归来,自是安心的”。
前者心跳不已,后者满心酸涩。
等到这场酒终于结束,傅铭与顾邈回到县官们为他们腾出来的小院之中。
两人皆是擅饮酒之人。傅铭自不必说了,哪怕不行走于官场,很多东西对他来说也是必须的。从年少喝到现在,不说千杯不醉,但也的确算是海量。除了心情极端郁结的几次,再多酒下肚,对他来说,也只是头脑微热。
顾邈则要特殊一点,他是在第一次尝试之后,才意外地发现自己酒量颇好。后来,尝试的次数渐多。可惜的是,梅映寒不喜欢多喝。在天山派时,他就更多扮演在所有人酒后将他们一一送回的角色。
长话短说。总之,傅铭与顾邈原先就没太受酒意影响。如今风一吹,更是连步子都是稳的。
眼看天色不早,他们相互道了别,就各自回房。
然后……一炷香工夫之后,双双出门去茅房。
没办法,就算不醉,也的确喝得偏多。
两人偶遇,略有尴尬。未化解尴尬,干脆说起其他。
一个说:“今晚月色甚好。”院中青石之上,映出一片水波似的光,“也不知道白大哥与师兄如何了。”
一个答:“时间这么晚,他们大约也要歇息。”一顿,到底有所冲动,“顾邈,你与梅映寒成婚这些时候,过得可还快活?”
顾邈一怔。
他没想到,傅铭会这么问。更没想到,听到这句话的瞬间,自己心头竟然溢满酸涩。
情绪来得太急太快,在顾邈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把他淹没。
他只来得及说:“我与师兄,当然快活。”说着,察觉到自己话音中的哽咽,匆匆侧过头。
傅铭听在耳中,只觉得心脏猛地被刺中。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抓住,百般蹂`躏,痛得他一时失去言语的能力。半晌,才说:“你分明不快活。”
顾邈说:“师兄待我极好。”
傅铭说:“可你不快活。”
顾邈说:“师兄……”
傅铭:“可你……”
顾邈便不说话了。
他立在水波一样的青石之上,那些潜藏的、无人可诉的忧郁翻江倒海一样涌出。他茫然说:“我只是不知道……师兄待我,究竟是把我当做师弟,还是当做情郎。”
傅铭静静看他。
顾邈说:“我六岁上天山。当时家中惹了仇家,将我捉去,要威胁我爹娘。好在师父带着梅师兄路过,将我救下。后面师父看我是块习武的材料,爹娘也怕仇家再生是非。于是他们做好决定,由师父带我走。等到一切平息,再让我回家。”
这是傅铭从前不曾得知的过往。
他心头再度涌出钝涩的疼痛,想:哦,这是你与梅映寒的从前啊。
顾邈说了下去,话音宛若自言自语:“我当时很怕,时常要哭。师父拿我没办法,便把我交给梅师兄。他哄我逗我,明明也是个孩子。我那时候看他舞剑,第一次生出了天山也不错的念头。”
傅铭突然很想继续喝酒。
顾邈:“我便缠上了他。人人都知道,梅师兄有一个小尾巴。后来我们长大,梅师兄依然关照我。可我发现,我仿佛不想只是把他当师兄了。”
傅铭涩然想:哦,原来你与他之间,还是你主动。
他不想再听下去了。可是双腿像是生了根,无法挪动。
顾邈:“我朝他告白,他却说很惊讶,只把我当师弟。我气馁,也想放弃。可转念一想,难道要把梅师兄让给别人吗?我可是万万不愿意的。
“他毕竟宠我。看我在他身上撞得头破血流,心生不忍。慢慢地,答应我说他不太明白如何爱人,但若我一心如此,他愿意试试。哈,我就知道,梅师兄吃软不吃硬。
“后来有了魔教的事情,再后来,他重伤。恢复以后,他告诉我,当时看我哭得肝肠寸断,他一样难过。觉得他让我如此伤心,实在不该。他终于……终于愿意……”
顾邈说不下去了。他眼圈发红,想到这一年来的生活。自己太贪心,总觉得手中握住的部分不够。但他又忍不住想,既然梅映寒可以从“把我当师弟”变成“与我成亲”,为什么不能再为自己做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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