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秦纵将人压住,“你好好歇着,我们前去看看。”
焦琴被他制止,忐忑地停下动作。
秦纵让他歇下。他则和陆青一起,到院中商量接下来要怎么做。
“我要带他上京。”秦纵开门见山,“余杭这边的状况,你也听说了,看到了。这里的官根本拿方顺没办法,把那小厮交给他们,恐怕咱们转天就能见着尸体。唯有到了京中,才真正有人出头。”
陆青看他,问:“你是要去大理寺前击鼓?”
秦纵摸摸鼻子,“那倒不是。”
陆青:“家中有人在朝?”
秦纵不说话了。
陆青见状,知道这已经是默认态度。
出乎秦纵意料,他好像只需要确认这点,往后便不再询问,而是转过话头:“他说的妹妹,我今夜就去看看状况。”
秦纵点头,又迟疑:“我带他上京,恐怕耽误不得。”
“你我兵分两路。”陆青说,“你走便是。那小姑娘,我来安置。”
秦纵看他,陆青笑笑,又补充:“等将人安排好了,我想办法给你去信——你信得过我否?”
秦纵心想,这也不是信不信得过的事儿啊。
如果他不曾重生,不曾知道前后两世不同,只是真正路见不平,将人救下,此刻当然二话不说,把自己的真正身份讲出口。
他相信陆青是个值得结交的朋友。但是,世上毕竟没有这些“如果”。
秦纵要考虑的事就多了许多。譬如,他一定不能让殷玄知道,自己在这件事后推波助澜颇多。
见他不答,陆青了然:“哦,不愿说。”
秦纵原本以为,陆青多少要生气。不过,陆青已经转过话头,道:“或许这般。我找一家镖局,让他们带一样东西上京,给你的信就藏在其中。到了日子,你前去取货,顺便将给镖师们的银两结清。”
这是个两全的主意。秦纵动容,又歉然,说:“并非我不信你,只是……”
“人在朝中,身不由己。”陆青眨眨眼睛,看起来颇洒脱,显然并不在意。
秦纵看在眼里,心中又是一动,记起陆青前面拿出的方子。
他心头涌出一点奇妙预感。不过,秦纵什么都没说。
两边讲好,当夜,陆青带回一个少女。
那少女狼狈憔悴,不过并未受到严重伤害。见了焦琴,她先是喜极而泣,随后又斥道:“我说过多少次,早早出府,勿与方家作恶,可阿兄总是不听!如今好了,总算吃得大亏。”
焦琴一个年长汉子,被年少的妹妹训得抬不起头,说:“我不过是想给你攒些嫁妆。”
盼儿却说:“你我日后好好做工,如此攒下的钱,才算是‘嫁妆’。”一顿,擦擦眼睛,朝着秦纵、陆青拜下,又谢一遍恩公。
在她面前,陆青眼神变化,看焦琴的目光隐隐不善。
他从前是觉得焦琴被打,十分可怜,想来便是被方家欺压的可怜人。可照着少女的话看,焦琴从前也是方顺的狗腿,与之一同作恶?
秦纵倒是早知道这点。正因为焦琴是方顺心腹,他才好在许多事上作证。如今看陆青面色不同,他还拉了对方一把,这才道:“不必谢。”一顿,“陆兄有对你说否?你家阿兄,决意虽我一同上京,揭露方家丑事了。”
少女听着,面露喜色。陆青则吐出一口气,模糊觉得,自己仿佛卷进了什么很麻烦的事情里。
第71章 双重生(10)
这会儿陷入麻烦的还有另一个人。方家最近新得宠的小妾, 袁丽娘。
她皱着眉毛,忧心忡忡。明明是一张少女面孔,这会儿却被浓妆涂抹, 平白被拉大数岁。
方顺靠在床头, 手搭在小妾光`裸的背部, 缓缓抚摸。
一个是肤质光滑细腻的少女, 另一个则是无论保养再好,毕竟上了年纪, 皮肤如树皮般粗糙的老者。
“好啦,不生气。”方顺说,“不是让人去捉了吗?知府那边儿也都说了, 今日出城、进城的人,他都让那些捕快好生盯着。一旦见到那兄妹两个,一定第一时间把他们捉来。到时候,你要怎么出气都好。”
袁丽娘这会儿是背对他。她语气还是不变,娇滴滴的,说:老爷从前就这么说, 可结果呢?先是那不长眼的狗奴才跑了,紧接着,他那妹子也跑了!”
在方顺看不到的地方, 女郎面上却混杂着恐慌、厌恶,诸多神色。
她要竭力控制,才能让自己不去发抖。
怕啊。
年幼时被爹娘卖给“干爹”,从此以后学着琴棋书画, 吟诗作对。周围其他小娘子都说她们得了大福气,在爹妈家可没这么好的吃穿。可是,袁丽娘只觉得前途未卜, 于是害怕。
到现在,她明明还没到“出阁”的年纪,却被人提前买下,送到方家。要侍奉的,是一个比自己爷爷年岁还大的老男人,她更怕。
最让她恐惧的,则是来这儿之前,买下她的人的另一重叮嘱。
“杀了那个叫焦琴的小厮。往后的事,再听主子吩咐。”
袁丽娘每每想到这句话,总要做上一夜噩梦。
她不敢表露出来。好在方顺每夜鼾声如雷,同样不知晓身侧小妾是如何瑟瑟发抖。
她的确早早知道,自己和其他“姐妹”迟早会成为富贵人家的玩物。但她没想到,自己还需要去杀人。
好在来了方家之后,袁丽娘很快得知了焦琴做过的那些乌糟事儿。
方顺看中哪家田铺,要出手夺来,焦琴总冲在最前。
袁丽娘看不到其间场面,但她当初被爹娘卖掉,就是因为自家被人施计陷害,丢地失田。家里欠了一大笔债。
她最清楚焦琴面对穷苦人家时是什么面孔,就连原先的恐惧也淡下很多。挑了个日子,和方顺告状,说焦琴意图非礼自己。方顺大怒,将人打了一顿,关进柴房。
袁丽娘听着消息,知道不出意外,方顺是活不成了。可她刚心安了没两天,又有人来报,说焦琴竟是被两个不知来路的人救走。
袁丽娘的恐惧被重新点燃。她尽力让自己分心,恰好听说方家管家这两日找了焦琴的妹妹很多次,方二娘子烦不胜烦,预备将丫鬟直接打发给他。便又寻了话头,让人将那小娘子关进柴房。还放话,说自己自有一番处置之法,旁人莫要插手。
这之后——
方顺的身体靠了过来。带着腐朽的、再多熏香都遮不住的老人味。
袁丽娘闭了闭眼睛,再娇滴滴开口:“他那妹子如何,我是不管。但那狗奴才,若不见着他的尸体从咱们家抬出去,我这心疾,怕是好不起来了!”
“哎哟,给我心疼的。来,老爷给你揉揉。”
房间里又多了笑声、闹声。方顺到底精力不济,不久之后便睡去。而袁丽娘看着床帐,手脚冰凉,心想,自己这第一个任务就没做好,买了她的人会如何报复?
她寝食不安的时候,另一批人也在寝食不安。
正是殷玄派到余杭办事儿的人。
杀焦琴,是殷玄的吩咐。他早就知道焦琴能说出的所有证词,这个人是否活着,对他而言毫无影响。倒不如说,焦琴死了,换一个证人出面,说一些他需要的话,反倒更加有利。
为此,睿王府的人早在秦纵出发之前便出京。又与秦纵不同,他们快马加鞭,一匹马累死了就换下一匹。从长安到余杭,仅仅花了二十日工夫。
然后,他们按照殷玄的要求,去找一个富商,买下袁丽娘。
初见这女郎,睿王府的人都惊诧,不明白主子为何要把那么重要的事情压在一个刚及笄的小娘子身上。
他们自然不会想到,在殷玄的印象里,后日被人进献入宫的丽妃长袖善舞,手腕了得,又足够果断心狠,是做此事的最好人选。
无论如何,事情还算平稳地推进了下去。
袁丽娘年纪虽小,却顺利得宠。在她言语挑拨之下,焦琴也很快伤重。
眼看焦琴马上要死,袁丽娘也成为方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存在,睿王府来人正心安,就出了焦琴被救走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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