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沅此举,没得在恶心人。
张良月和刘喜言在知道对方的意图后,第一时间就去阻止了,可惜周沅根本不为所动。
打这以后,三个人就逐渐有了分道扬镳之势。若不是科举在即,他们又想来这里祭奠一下顾玠,张良月和刘喜言是断然不会跟周沅见面的。
并不是所有人科考都能一次高中的,其中周沅考得最好,已经通过乡试了。
剩下的张良月和刘喜言,一个才勉强过了童试,有秀才之名,一个至今连童试都没过。由此可见,顾玠能一次三元及第,究竟有多厉害。
他们之所以还没有彻底撕破脸,是因为张良月和刘喜言知道,周沅将人带在身边并无任何亲昵举动,看上去像是在透过对方的眉眼怀念旧人。
若是他真的如此饥不择食,对一个连奴侍都算不上的人下手,还是将人当成顾玠替身的前提下,那么他们之间的情分也尽可断了。
“你不觉得他现在越来越像那个人了吗?”
周沅丝毫不在意身后的人听到他的话,从他捡到对方开始,周沅就告诉他,他只是一个替身。他应该感谢那张脸,否则的话,似周沅这等天子骄子,又如何会肯俯下身看他一眼。
“如果他还在的话,或许会跟我们在这里把酒谈欢。”
周沅的一句话说得张良月和刘喜言沉默了一会儿,身边随即又响起了一道声音。观他身上的穿着,没有另外三个人好,然而气度不凡,举止亦是赏心悦目。
“好了,没必要为了不相干的人争吵,今日来此是为科考讨个好彩头,等会儿酒上来了,就由我起头,咱们做一个飞花令。”
“冯兄,你可对今次科考甚有把握?”
张良月在听到周沅的话后,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并没有再针对对方了,而是转头面带微笑地朝冯延芳问道。
冯延芳是后进学堂的,家世清贫,但他的才能不在顾玠之下,只是先前受身世所累。师长断言,假以时日,冯延芳必能成为第二个顾玠。
顾玠还没有失踪的时候,曾经帮扶过冯延芳一二。在对方失踪以后,冯延芳就渐渐地跟张良月和刘喜言熟了起来,他品行高洁,周沅也没有瞧不起他的意思,一来二去,竟成为了小团体中新的中心。
听到张良月的话,周沅也跟着道:“若是冯兄此次能高中,我必然包一个大的红封庆贺。”
店小二将茶水端了上来,都是刚冲沏好的茶,香味浓郁。
一直站在周沅身后没有开口的人见状,默默上前给他倒了一杯。伸出来的两只手是常年做惯了活儿的,粗糙不堪,即便是身上穿了好衣裳,看上去也仍然与他不相配,浑身上下唯一能夸的地方,就只剩下那张脸了。
眉目蜿蜒,骨相优越。
然而这张脸上同时又布满了穷酸与卑怯,硬生生破坏了五分美感。
他默然地将茶倒好,像被训练过了无数遍,又退到了自己应该站着的位置。
纵然周沅拿他当作顾玠的替身,也只是寻常有空的时候,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表现出记忆中的人的一举一动。稍有不满,轻则训骂,重则受罚挨打,几天几夜不吃饭更是常有的事。
一个连奴侍都不如的人,是没有资格求饶的。他从前过的日子早就让他变得麻木,就算到了一个新环境中,也没有任何差别。
没有人分出多余的视线去关注他,大家都在等着听冯延芳的话。
只见座中人谦虚一笑,目光中却是难掩雄心:“是有几分把握,先前老师为我测试过一回,说是让我尽可放手一搏。”
能说出这话,差不多就是稳了。这些年来,冯延芳的才华也是大家看在眼里的。
“如此,那我就先恭喜冯兄了。”
“冯兄他日高中,可不要忘了我们这些好友。”
“不如我们再定个局,等科考结果下来后,大家无论取得了什么成绩,都来这里同吃一顿?”
刘喜言的提议很快就得到了另外三个人的赞同,周沅却突然望了身后的人开口:“小奴,到我身边来。”
他带他回来,一直唤作小奴。周沅的意思是让小奴坐到他身边来,今天带对方出来,他特地要小奴换了一身平日里顾玠喜欢穿的颜色,从侧面乍一看过去,四分的相像变成了七分,余下三分,用周沅培养出来的动作神态也可弥补。
张良月跟冯延芳说话的口音一顿,看小奴竟真的跟他们一起坐了下来,脸色又是阴沉了一阵。再跟冯延芳说话的时候,不免有些阴阳怪气。
说到底,他们不满意周沅归不满意周沅,到底还是留了几分情面的,而对小奴就是完全的看不上了。要不是有周沅护着,张良月早就将人赶出了江城。
“站了这么长时间,累不累?”
周沅对小奴说话的时候,语气里添了些不自觉的柔情。但那柔情分明不是针对他的,甚至于小奴究竟是不是真的累了对周沅来说也不是很重要,他只是要一个听话的人。
闻言,小奴揣度着那位被自己一直模仿的人此刻会有什么表现,而后道:“有一点。”
侍郎独子,自幼备受宠爱,何曾这般站于人后,做着伺候的活儿?换做顾玠,一定会回答累。不过小奴又想,那位应该从一开始就不会像他这般,哪里又会有这样的问题。
小奴有些不自在跟他们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因此回完话后眼皮就不自觉地垂了下去。
偏偏他视线低垂,沉默无言的样子,是顾玠往常在看书时经常会有的表情。周沅看他的眼神倒真带上了三分喜欢,甚至还亲自给他也倒了杯茶。
“周沅,你也太过抬举他了吧?”张良月皱眉。
茶已经推到了小奴的面前,可他却连碰都不敢碰,始终维持着半低头的模样。
张良月更是看不顺眼,正待有所动作,冯延芳微微压了压他的肩膀。
“既然茶已经上来了,我们先行一轮飞花令。”周沅和张良月家中俱是有脸面的,身份贵重,若今日真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起了龌龊,传出去不免难听。
冯延芳虽然是在解围,可眼神同样没有片刻是落到小奴身上去的。
他率先拿起了一杯茶,品了品,而后道:“不若我们就以茶为题,我先来抛砖引玉。”
说着,他在心中酝酿了一番,而后念出了一首诗。他们并不背古诗,而是要自己写。
用字精妙,意境深远。
张良月正准备鼓掌,却发现原本热闹的临水楼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莫名安静了下来。仿佛传染一般,从楼下到楼上,哪怕不明内情的人,也都停住了话头。
“这是怎么了?”
刘喜言探出半边身子往楼下张望,只见一楼门口缓缓进来一名男子。男子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面若皎月,美得近乎妖异,只是带着点不正常的病弱之气,脸色要比常人白得多。
他身穿深蓝锦缎,腰间挂着一块玉佩,长身玉立,洁白无暇,似是从穹苍洞府飞临人间。
感应到了他的视线,男子视线轻抬。
一刹那,刘喜言跟其他人一样,瞪大了双眼,满是不可置信,身子更是呆立原地,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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