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舒与林家主几句寒暄,便切入正题:“我想同林老爷您谈一门生意,不知道您感不感兴趣?”
林家主大为惊喜,笑吟吟道:“当然,沈公子咱们到里间一坐。”
*
回到平梁村时,天色已黑,沈舒拖着疲累的身体走在村路上,远远望见家的方向亮着一盏萤灯。
凄凄长夜,这盏萤灯微弱却不失温暖,使得沈舒怔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过了片刻他收拾好一腔心情推开院门,一进去,就见顾怀瑾领着沈小萁在院子里玩石子游戏,身影黑洞洞的,全靠两边卧房往外透露出的昏暗光线才能看清。
他清楚的听到沈小萁道:“顾伯伯,艾草熏了好像没用诶,还是有好多蚊子咬我。”
顾怀瑾俊美容颜都藏匿于黑暗,唯剩低沉嗓音如琴鸣,“你且先回房,我来等。”
然而,沈小萁说:“不,我也要在这里等着夫子回来,他去了县里,一定会给我带糖葫芦的。”
顾怀瑾幽幽睨了他一眼,颇有几分嫌弃,“大半夜吃糖葫芦会蛀牙。”
话落,他听到院门处的动静,赫然抬首,见是沈舒回来,大步迎上前。
沈小萁更似一只小兔子,撒着脚丫子扑到了沈舒的怀里,脆生生地喊:“夫子!”
沈舒弯身把他抱起来,无不愧疚地说道:“小萁,夫子忘了给你带糖葫芦了。”
“没关系的夫子。”沈小萁的眼睛在黑夜里亮晶晶的,“可以下回再吃,白天吃不会蛀牙。”
顿时,沈舒扫去一身疲累,唇角勾起一抹开怀笑意。
紧接着,顾怀瑾将沈小萁从他身上提溜下,让他赶快去睡觉。
沈小萁早就困了,听言自个儿乖乖进屋了。
待他走掉,顾怀瑾望了过来,说:“灶上温着粥,喝一点再睡。”
沈舒心底淌过一股暖流,乖顺地跟着顾怀瑾进屋,边进门边说:“顾怀瑾,辛苦你了。”
顾怀瑾未答,先行进了灶房,将那碗温了许久的粥端出来,放到凉堂的饭桌上,给他拾来调羹。
他今晚大约吃的是青菜粥,因为温得有点久,那青菜已变了颜色,但适口的温度还是让沈舒十分欢畅,几勺青菜粥下肚,饥饿冰冷的五脏六腑得到了慰藉。
沈舒抬起脸冲他笑:“不错,手艺愈发有长进了。”
顾怀瑾唇角也慢悠悠勾起,“不及含璋万分之一。”
很快,一碗青菜粥全部下肚,沈舒意犹未尽舔了舔唇,他刚想用袖子擦嘴,顾怀瑾便用帕子替他轻轻拭去。
如此安宁的气氛,沈舒忍不住打开了心房,将白日发生的事尽数与他陈说。
末了,他舒展着筋骨站起身来,眉眼带笑地看着眼前人,难得呈露出一丝温柔,“今晚幸亏有你,我才不至于饿着肚子睡觉,时候不早了,你也睡吧……”
顾怀瑾唇角笑意盎然,“嗯,你且先睡罢,碗筷我收拾一下。”
于是,沈舒便去睡了,留得顾怀瑾立在原地,挑起眉头——
这么和颜悦色?
好像咂摸出点门道了。
*
太阳初照,晨曦冉冉,村里的炊烟向来比牛醒得更早,于上空袅袅。
沈舒一早将村民们聚集在村口,向他们公布周家毁约的消息,村民们俱是大为震惊,脸上流露出惶恐。
接着,他们此起彼伏地说道:
“村长,这生意做得好好的,怎么就不做了,是不是受了上次县衙那事儿的影响?”
“村长,我还等着跟媳妇儿生娃娃,把娃娃送到县里去读书呢,这生意可不能断啊!”
“不行,周家说毁约就毁约,凭什么,咱们找他算账去!”
“你说说,怎么算,人家不乐意搭理你了,还能白白给你钱啊?!”
……
村民们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对于村民们的焦躁,沈舒很能理解,毕竟村里难得过两天好日子,谁还想再回去,是以他缓声加以安抚,表示已经向林家寻求了合作。
不曾想,村民们追问了一番合作的进度,没得到明确答案,便觉得沈舒是哄他们玩儿,只为了稳住他们。
一名村民说:“村长当初是你说要领着咱们村子发财的,如今财发一半,财路断了,你说你这算不算说话不算数?”
顿时,沈四郎暴然怒怼:“升米恩,斗米仇。沈大头,你可算是让老子开眼了,要是没有村长,你这会儿还不知道在哪块地里滚泥巴呢,还能凑够彩礼上杏花村跟人家姑娘提亲?”
第93章
沈大头大名沈狗剩, 今年二十,家里五个哥哥,都成了亲, 就他一个人单身。
起初,家里因为给五个哥哥凑彩礼, 卖的卖, 换的换, 他指定是娶不上媳妇儿了, 哪想到沈舒点了他做酱, 他一朝飞天。
这回媒人给他说的杏花村的姑娘, 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漂亮人儿,要不是冲着他愿意多给一倍彩礼钱, 怎么也轮不到他登门。
如今,与周家的生意说断就断了, 彩礼钱给出去了, 剩余的钱却没了着落,沈狗剩能不着急上火么?
沈舒体谅他年纪小、性子急, 其他人却听不过耳,一个个出声道:
“沈大头,怎么跟村长说话呢?村长一心为咱们村子好,你是一点都不懂得体恤村长,净站着说话不腰疼。”
“现在是相互埋怨的时候么?我们还不如帮村长想想办法。”
“就是,咱们一个村子的人不说两家话……村长,实在不行的话, 周家的生意咱们还是揽回来吧, 少赚点就少赚点吧。”
……
尝过了赚钱的甜头,任谁都不愿意再过一穷二白的苦日子。
于是, 沈舒道:“周家压了一半价格,没谈拢,要是就这样回头去找他们,只怕还得再被压一半价格。”
那到时候就不是卖货,而是纯纯给人家做苦力了。
哎……
听沈舒一说,平梁村村民只觉头上一片愁云惨淡。
待得散会,村民们俩俩扎堆,都在商量着未来的日子该怎么过,商量来商量去还是决定好好种田,只有种田不会辜负他们,种多少结多少粮食。
原本要割上许多天的稻子,在村民们愁苦的发泄下,几天就割完了。
沈狗剩想起自己看上的媳妇儿,更是红着眼,从村子里跑了出去。
至第七天,平梁村里出了点事儿,有人私下去县城里找酱铺合作,接了点私活,赚了点钱在村里得瑟了一下,就惹了同村人嫉恨,被人揍了一顿。
沈舒去看那村民时,那村民吊在一条腿躺在床上,哭天抹泪地说道:“村长,你可要为我做主啊,沈民田他们眼红我,生生打断了我一条腿。”
沈舒面色平静地问:“柱子哥,你现在在给哪家酱铺干活?”
沈柱子眼神瑟缩了一下,以为沈舒要问罪,半晌见沈舒没发怒的征兆,才磕磕绊绊地说道:“是一家新开的酱铺,不是什么大户,就一对老实夫妻,我看他们愁生路愁得紧,所以才……”
沈舒又问:“那现在县中菌菇酱何价?”
沈柱子小声道:“现如今卖到八十文一罐,我……我给他们做能分二十文……”
二十文不多,但对于现在的平梁村村民来说也不少,怪不得他会动心。
问完,沈舒替沈柱子盖了盖被子,从床前起身,“柱子哥好好休养,他们打你我不会不管,会跟他们好好说说。”
闻言,沈柱子大喜,几乎顾不得自己受伤的腿,强行从床上坐了起来,喜形于色道:“谢谢村长,谢谢小舒哥,你一定要让沈民田他们知道厉害,让他们不敢再打我。”
沈舒点头“嗯”了一声,就从沈柱子家离开了。
自然,他要去找沈民田,问他为什么要打沈柱子,并给予他一定的惩罚。
沈民田见沈舒来,也不怕,竟是茶也不给倒,就在凳子上坐下,一副吊儿郎当的态度:“想打就打了,谁让他得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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