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悯频频抬头看他,视线落在他身上每一处,他看得很仔细,似许久没有这般仔细的看燕昭翎了,看惯了的眼睛鼻子,在画时又重新着重的看了一遍,越看越觉……甚美,画起来便是行云流水。
“王爷别紧张,我定是会画得好看些的。”他问他喜欢什么样的。
燕昭翎淡声道随便。
太久没动笔,宫悯初时还有些生涩,废了一两张才画好。
燕昭翎被他的目光看得有些焦灼,指尖捏着腰间挂着的香囊,待宫悯说“好了”,他才不自觉的松了口气。
宫悯的丹青是极好的,他擅长画人,最擅长画美人,年少时没少画过燕昭翎,只是那些画像后来被虫蛀了,他如今也没留下几幅。
画上的人很传神,眉眼都很灵动,只是……
燕昭翎垂眸看着他身旁画着的牡丹,深深的刺痛了他的眼,抵着画纸的手一蜷,画纸皱了些。
“怎么了?不好看?”宫悯看了一眼画,“是许久没画过了,有些生……”
“为什么要画牡丹?”燕昭翎嗓音低沉的问。
“嗯?”宫悯说,“随手加了几笔。”
“为什么?”燕昭翎又问了一遍,这么多花,偏偏是牡丹。
他第二句这话出来,气氛便开始有些微妙的不对劲了,宫悯看向他黑沉的脸色,看出了他的不喜,这牡丹不知是戳到了他哪处不舒服的地儿,宫悯拿起毛笔,就要划掉那牡丹,燕昭翎抓住了他的手腕。
“你干什么?”
“你不喜,那就不要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可莫要置气了。”
“……不必。”
“那你和我说说,为何不能是牡丹?”
燕昭翎绷着唇,沉默片刻,道:“上回夜里,你和我睡时,叫了声小牡丹。”
宫悯愣了愣。
“究竟是何人,叫你如此——念念不忘。”他攥着他手的力道收紧。
宫悯再低头看画上牡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哈”的笑了两声:“你为何不直接来问我?”
“若你已忘,我再提起,岂不是给我自己寻不痛快。”燕昭翎道。
牡丹是华中之王,国色天香,一度受美誉,宫悯道这小牡丹,不是旁人,还有一话,道是何人不爱牡丹花,足以见这牡丹是怎般的国色天香,他偏过头,轻佻道:“若是死在王爷这朵牡丹花下,当真是做鬼也风流。”
燕昭翎:“……”
“因而,这小牡丹,不是旁人,是王爷。”宫悯道,“画上牡丹,也只觉这牡丹衬你,要说念念不忘,嗯……确实叫我念念不忘。”
“……”
“王爷上哪去呢?”
“莫跟着我。”燕昭翎咬牙沉声道。
宫悯得了趣:“小羽毛~”
“……”
“小雏菊~”
“你——孟浪!”
“嗯?我说院中的小雏菊开得可真漂亮。”
“……”
“前些时日王爷是看上了戏楼里的谁了?”
“什么戏楼?”
“身段好的那位。”
“……”
“唉。”宫悯吊儿郎当叹气道,“家花终究是没有野花香。”
……
十二月中旬,下了一场雪,四下白雪皑皑,年底,京城门外,宫悯遥遥看见一队车队行来,马车停下,车帘掀开,一美妇从车上下来,宫悯上前搀扶:“母亲,天冷,便不要出来吹冷风了。”
他母亲看着他,又朝他身后看了眼,还是下了马车,礼数周全的与燕昭翎行了礼,燕昭翎越是紧张,脸色越发的冷,不怒自威。
一行人入京,去了翎王府上,还没到用膳时,燕昭翎待得浑身不对劲,给了他们母子谈心的空间,顶着风雪回院子里练武去了。
“乖儿,是不是他逼你的?”
燕昭翎一走,他母亲就面露担忧的问。
“母亲。”宫悯笑了,“你可见过谁能逼我的?”
他母亲担忧不减,只觉这阎罗王爷是个不好相与的,宫悯和他在一起,是要吃亏的。
“你先前信中问我蛊一事,莫非就是他?”
“唰”——长枪带过的风扫过了白雪,燕昭翎心中不如意,他不是看不出宫悯母亲对他的疏离,借此发泄着心中郁郁不乐。
枪头扫过了树枝,漫天的雪飞扬,旁边传来一声“王爷好身手”,他转过身,才见宫悯不知什么时候来了。
“不多陪陪你母亲?”他收了枪走过去。
宫悯把暖炉抛给了他,接过了他的枪在手中把玩了一番:“母亲累了,先歇下了,晚膳再叫她吧。”
燕昭翎“嗯”了声,往回走时,身后一道力道袭来,宫悯攀住了他肩头:“心里头不痛快?”
“没有。”
“你有。”
“……”
“小羽毛。”
“嗯?”他突然这么正经叫他,燕昭翎转过了头去。
宫悯拿着长枪折下了枝头一枝花,恰恰在他转头时扔掷给了他:“你只看着我就好。”
“……花里胡哨。”
“你喜欢。”
也不知宫悯和他母亲说了什么,晚膳时,燕昭翎能感觉到妇人在观察他,他不露声色,因桌子底下一只腿在蹭他的腿,燕昭翎拿着筷子的手一抖,险些饭都没吃好。
宫悯只是想逗逗他,没想到他反应这般大,没再折腾他。
每到年关,翎王府上常是冷冷淡淡的,今年有了些许的不同,门前挂上红灯笼,府上样貌都焕然一新。
今夜街上有花船巡游,船只上灯火通明,船上乐声阵阵,佳人翩翩起舞,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才子岸边吟诗作对,好生热闹。
宫悯手中拿着一个糖人,这糖人是方才路边买的,画得燕昭翎,身旁燕昭翎手上也拿着一个糖人。
“王爷还不吃?等会就要化了?”宫悯咬了糖人一口,甜滋滋的味道在唇齿间散开。
船从两人眼前划过。
燕昭翎:“好看吗?”
“好看啊。”宫悯道。
燕昭翎扯了下唇角,看了眼远去的花船。
宫悯意识到,他方才问的不是糖人,他也不解释,勾了勾唇,凑到燕昭翎耳边,道:“不及王爷美。”
燕昭翎:“巧言令色。”
“实话实说。”
“哦?那你好生说说,美在哪?”
“不可比拟。”
方才还说不及他美,这回又道不能比,男人的嘴果真是不能信的,他问他为什么不能比。
宫悯说:“差在……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燕昭翎:“……”
情人眼里出西施,这般说来,差就差在“情人”二字。当真是一点也不收敛他的爱意,不知羞。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宫悯在他耳畔笑吟吟调侃,“已有珠玉在侧,又叫我哪还看得下别的。”
这话中美人和珠玉是谁不言而喻。
此处人多,大家都在看那花船,还有人在河边放花灯,水面上飘的都是荷花灯,河中倒影隐隐绰绰。
燕昭翎抿了抿唇,垂下的手轻轻碰了一下宫悯的手背,宫悯一只手拿着糖人吃着,一只手垂落在身侧,好似没发觉他的触碰,他又蹭了一下他的手背,宫悯还是没动,而后,他放肆的握住了宫悯的指尖,宫悯动了,却是将他的手往更紧的方式握了握,严丝合缝。
燕昭翎心脏鼓鼓涨涨的,身旁众人都似被模糊,唯有他与宫悯是真切。
人声喧闹,不如他心聒噪。
“要去放花灯吗?”宫悯说,“许愿很灵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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