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泛杨舟,载沉载浮。既见君子,我心则休……”*
乐人和着笛声,吟唱着流传于周地的歌谣。
后世有人说它是贵族宴饮宾客时用乐曲,还有人说它是一首唱给心爱人听的情歌。
江玉珣有些不安地碾了碾脚下的草地,他将视线向别处落去,企图逃离这在寂静中变得愈发暧昧的气氛。
谁知刚一转身就见一匹白色骏马从密林中小跑着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认出它后,江玉珣不由一惊:“我的马竟然跟过来了?”
说着便上前拉住了它的缰绳,防止它再跑丢。
应长川回头看了马匹一眼,状似随意道:“这两匹马本是一对,自不会丢。”
排箫之声穿透天地。
江玉珣下意识攥紧了缰绳。
他低头盯着草地:“陛下,时间不早了……我们快点出去与他们会合吧。”
“爱卿为何如此着急?”应长川不紧不慢道。
他们虽绕了远,但马行速度极快,因此并未迟到。
风从穿透树林吹了过来,枝叶在刹那间随它一道响动,乐人的声音也变得模糊。
“菁菁者莪,在彼中沚。既见君子,我心则喜……”*
江玉珣的心跳不再像方才那么重,却快得吓人。
他摸了摸身旁的骏马:“若我们在这里待太久,他们会多想的。”
应长川一步步走了过来。
江玉珣下意识向后退,没想却轻轻撞在了粗糙的树干之上。
“想什么?”天子微一挑眉,假装不懂道。
还能想什么?
当然是想奇奇怪怪的事情啊!
见他这样子,刚才还莫名心虚的江玉珣立刻来了气。
反正这里没有旁人在,他索性抬眸看着应长川的眼睛直接道:“自然是想我们在这里做那种……事情。”
明明上一秒还理直气壮,下一秒江玉珣裸露在外的皮肤便如只烧红的虾子一般红了起来。
都怪那个若固!
小小年纪没事干胡思乱想做什么?
“咳咳……”他火速移开视线作势就要转身牵着马走出密林,“今日有使臣在,陛下作为一国之君还是不要在这里耽搁太久为好。”
傍晚的斜阳穿过茂密的翠林,吻在了江玉珣的鼻尖。
整片密林的色调在这一瞬间变得浓重。
应长川的视线也随斜阳一道落在了他的脸上。
江玉珣有些不安地咬了咬唇。
浅红的唇瓣上瞬间落下浅浅的牙印。
天子没有说话,而是忽然向前一步拦住了江玉珣的动作。
此刻……两人之间的距离只剩下不到半尺。
正打算离开此地的江玉珣疑惑地仰头朝他看去:“陛下?”
他在那双烟灰色的眼瞳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风在这一刻停了下来。
吟唱声似乎也随它一道散去。
江玉珣的耳边终于只剩下自己的呼吸与心跳。
他本能的想离应长川远一点,逃离这令他感到危险的气息。
但这一次,天子并没有给江玉珣机会……
就在他抬眸的这一瞬,应长川终于低下头将一枚亲吻落在了江玉珣的额间。
一身玉色的他,在刹那间睁大了眼睛。
……
淡淡的凉意与丝缎般的触感,自唇间传了上来。
应长川余光看到,自己身边的人因紧张而瑟缩了一瞬。
江玉珣下意识抬手想要将他推开,然而却又在触到衣料的那一瞬缓缓将手放了下去。
应长川的唇边现出一丝笑意。
他的视线滑过江玉珣的脸颊,一点点落在了对方因紧张而微颤的唇上。
似乎是觉察到了危险,江玉珣突然侧身结束了这枚轻吻。
不远处的高楼旁再次传来一阵欢歌。
若固那群人似乎已齐聚在楼下。
“走吧陛下,不能再耽搁了——”说着,脸已红透的江玉珣直接丢下马缰,放快脚步朝着林外走去。
应长川却像没事人一般在此刻轻轻地抓住了他的手腕:“稍等。”
江玉珣被吓了一跳:“怎么了,陛下?”
应长川朝他轻笑了一下,未了将视线落在了江玉珣的衣襟之上:“衣服还未整理。”
江玉珣的衣领早在刚才的动作散了开来。
玉白的缎料滑落,露出中衣衣角。
本就在脸红的江玉珣瞬间愈发尴尬。
但不等他自己整理衣冠,天子却已抬手替他整好了前襟。
动作虽不熟练,但格外认真。
江玉珣移开视线,突然不由自主地嘟囔了一声:“陛下真没有喜欢过人?”
不是他说,应长川这未免也……太会了一点吧!
已经被历史坑过几次的江玉珣,不由自主地怀疑了起来。
应长川手上动作一顿,再次垂眸朝对面的人看了过去。
而被他这么一看,江玉珣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话里,似乎带着几分浅浅的酸意。
啊啊啊!
怎么回事?
我怎么忽然昏头了?
“没什么,陛下就当没有听到——”江玉珣立刻向一旁闪去,试图转移话题。
天子却在此刻蹙起了眉。
应长川认真思索片刻,终于认真地朝江玉珣摇头说:“孤从未注意过旁人。”
他说的不是“喜欢”而是“注意”。
是啊……大周天子何时将其他人放在眼里过?
江玉珣弄了一下,连忙匆匆点了点头。
“……泛泛杨舟,载沉载浮。”*
乐人又和着琴声唱了起来。
就在江玉珣打算离开这里之时,他忽听应长川在背后用轻却无比认真的语气道:“孤眼中唯你一人。”
他的声音被风吹开,散在了江玉珣的耳畔。
※
担心引起周围人的误会,江玉珣特意与应长川保持距离,一前一后地走出了密林。
等他牵着马走到高楼畔时,众人皆已到达此处,并围坐在一起欢笑着喝起了酒来。
似乎已无人再去计较方才那场比试的输赢。
江玉珣将马匹交给士兵照管,缓步走上前去与众人坐在了一起。
然而就在他落座的那一刻,席间忽然安静了几分。
有相熟的官员不由自主地把目光落在了江玉珣的身上,欢笑声如按了暂停键一般断了下来。
——坐在江玉珣对面的大周官员则一点点瞪圆了眼睛。
末了“顿”一下把口中烈酒吞咽了下去。
这,这是什么情况?
江玉珣被这样的目光看得心虚了起来。
他下意识将掌心贴在了胸前……
我的衣服早就整理好了,头发也重新梳过,他们这是在看什么呢?
“咳咳!都喝酒啊!”不等江玉珣直接问,坐在上席的若固突然举杯高声道,“怎么都停下来了?”
“对对,喝酒啊!”众人如梦初醒般举起了酒杯。
克寒使臣也跟着感慨:“今日这些都是好酒,千万不能浪费。”
“对,不能浪费!”
伴随着乐声,席上再次热闹了起来。
而今日忙着与父亲一道理税,没有跟江玉珣他们一起去宁平仓的庄有梨也在这个时候乘车到达了平桦苑,并在内侍官的带领下坐在了江玉珣的身边。
庄有梨刚刚在同僚的热情招呼下端起酒盏,还未把它放到唇边,便意识到不对劲般转身朝着江玉珣“咦”了一下。
并歪着脑袋看向身旁的人看去。
“怎么了?”江玉珣被他看得直发怵,只得底气不足地端起酒盏,不怎么自然地遮住了自己的嘴唇。
“……奇怪,”庄有梨嘟哝了一声,终于坐直身一边喝酒一边疑惑道,“我记得阿珣今早离开仙游宫的时候,明明将头发束成了马尾,怎么傍晚再见时竟又绾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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