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禀陛下,臣方才在感慨陛下恢宏大度。”江玉珣回答的非常顺畅。
楼船内舱,天子忍不住微微扬起了唇角。
烟灰色的眼瞳里,也被晨光映得多了几分温度。
走出船舱的江玉珣不由疑惑了一秒。
笑一下都要问?
奇怪,应长川什么时候这么关心臣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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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去的时候一样,南巡的船队停在了怡河入江处,一行人下船改走陆路回到昭都。
相比去程,这一回花费的时间要更长一些。
等一行人折腾到昭都时,周遭已是一幅山寒水冷的冬日画卷。
接连下了一夜的雪如一张薄被盖住了山褐色的土地。
天地之间一片素白,唯独田庄内新垦土地上栽种的小麦,在这个冬日冒出了一些可爱的绿芽。
南巡回来后第一个沐休日。
已经恢复元气的庄有梨,早早便来到了江家田庄。
他一边在堂屋内烤火,一边回忆着南巡途中的经历感慨道:“我回家之后好好想了想,假如不那么晕船的话,还真是走水路更方便舒服,起码有的可以好好睡一觉,而且也不像马车那么颠簸。”
江玉珣也不由伸了个懒腰:
“大周多山,官道也要在山间曲曲绕绕,相比之下还是水路宽敞直接。等未来怡河修好后,从昭都便可直接坐船南下了。”
“真好,”想到和北地截然不同的风光,庄有梨不由向往道,“现在我和爹均已去过东南三郡了,等未来说不定还能带娘亲一道去瞧瞧!”
江玉珣随他一道笑了起来:“定然可以。”
话音刚落,田庄内家吏的声音便从外传了过来:
“公子,现在雪已经停了,您要看酒坊的话就快些去吧,当心一会儿又要下雪——”
江玉珣随着他的话向窗外看去。
方才还如鹅毛一般的大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
见状,庄有梨也不由眼前一亮:“我也想过去看看!”
“那好,我们一起去。”江玉珣笑着拍了拍手,喝了一口热水后方才从屋内走了出去。
寒风卷着细雪从眼前飘过。
甫一开门,寒气就从屋外涌了进来。
江玉珣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向后退了半步:“嘶……外面真的是好冷啊。”
和他一起出来的庄有梨更是冻得直哆嗦:“还是夏天好!”
今日江玉珣穿了一件“纩袍”,袍内里填满了棉絮,质地细软、做工考究,是达官显贵之家最常见的御寒衣物。
大周虽已有棉花,但是在这个大部分百姓都吃不饱饭的年代,它并没有得到广泛推广种植。
目前还算是仅流行于上层社会的奢侈品。
至于大部分平民,到了冬天之后他们只能靠由败絮、鸡毛,甚至蒲苇填充的“缊袍”抵御严寒。
见状,守在外面的家吏柳润连忙将狐裘披在了江玉珣的身上:“公子千万当心别着凉。”
“谢谢,”江玉珣不由朝柳润看了一眼,并放缓脚步问,“你冷的话先去屋内吧,我和有梨一道去酒坊就好。”
柳润连忙摆手:“不冷不冷!这衣服里充的都是新棉,又暖又软!”
说完还抬起衣袖给江玉珣展示了起来。
一般来说,像柳润这种高级家吏,也只能穿主人家退下来的旧衣。
但是今年江家田庄里的所有人都置办了充满了棉絮的崭新冬装。
这全靠卖酒赚来的银钱。
说话间,柳润已带着两人向田庄一角走去。
凡是路过遇到的佣客,均停下来向江玉珣行礼,并如柳润一般向他展示身上的新衣。
将要走到酒坊时,江玉珣又遇到了一个身着褐色棉衣的中年妇人。
江玉珣虽然不常回家,但还是希望能记住田庄中每一个人的名字。
因此她刚一来,柳润便在一旁小声介绍道:“公子这是石巧平,现在在酒坊做工。”
说话间,这位名叫石巧平妇人已挽着竹篮噼里啪啦说了一堆话,说着说着竟忍不住抹起了泪来。
直到柳润清嗓子提醒,她终是不好意思地转过身去:“……我活了四十多年,还没穿过这么好的衣裳,实在是让公子见笑了。”
去年此时,她还是被匪徒洗劫一空的流民。
谁能想到今年就已能穿上这么好的衣服了!
大半年时间过去,石巧平不但面色红润,脸上也长了不少肉。
与初遇时凄苦的模样呈天壤之别。
想起过去的事,她不由鼻酸,并忍不住想要跪地朝江玉珣行礼。
江玉珣被她的大礼吓了一跳:“阿婶快起来!”
接着便和庄有梨一道把人扶了起来:“你们今年帮我开垦田庄、酿酒制曲,忙了整整两季,这都是你们该得的东西。”
同时转移话题道:“对了……阿婶既在此处做工,那不如带我们进酒坊去看看?”
听到这里,石巧平连忙一边擦泪一边如数家珍地朝他说了起来:“自然自然!江大人,今年我们已经试过了几种常见的粮食,稻酒绵柔、黍酒香、稷酒醇厚、麦酒冲,味道各有不同。”
石巧平的情绪一点点平复了下来,并带几人向酒坊内走去。
“其中以黍酒与麦酒合酿出的酒味道最好,您和庄公子可一定要尝尝!”
知道自己酒量如何的江玉珣自然不敢尝。
但还没等他开口婉拒,一旁的庄有梨先如波浪鼓一般摇起了头:“不行啊,阿婶。来田庄之前我娘就特意交代过,让我不要在此饮酒。”
说话间,一行人正好走入酒坊之中。
此时酒坊还没有彻底建好,里面正是空旷的时候。
庄有梨的声音瞬间于屋内回荡了起来,引得无数在此做工的人开怀大笑。
石巧平也瞬间忘了刚才的事,忍不住随他们一道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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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您看这个酒坊可与您想象中一样?”
笑过之后,跟在江玉珣身边的石巧平不由紧张了起来。
江玉珣前几个月要不是忙着朝事,要不然就是远离昭都随皇帝南巡。
眼前这座酒坊完全是按照他所画的草图,再加上众人的想象建而成的,也不知道他到底满不满意。
江玉珣正在门口向内看去。
眼前的酒坊虽不大。
但是炉灶、晾堂甚至水沟一应俱全。
一旁的角落里,还堆着几坛勾兑好正在盛酿的新酒。
而另一头的仓储区域除了粮食外,甚至还有不少的李、枣与桃仁存放。
庄有梨不由惊叹一声。
“一样,”江玉珣的眼睛极亮,“比我原本想象的还要好。”
酒窖内的佣客全都凑了上来,七嘴八舌地朝他说:“您当时说可以多加些东西试试,于是我们就将田庄里能找到的东西都加进去试着酿了一下。”
石巧平想到什么似地拍了一下手说:“哦……昨天宫里的太医也来了!”
江玉珣愣了一下,忍不住朝石巧平看去:“太医?”
正在深埋于地下的陶罐边做工的佣客也抬头说:“说是陛下派来,帮您一道做‘药酒’的!”
南巡回程路上,江玉珣曾把自己对酒坊的规划说给应长川听,其中便提到了“药酒”这一项。
江玉珣没有想到,过去这么久公事繁忙的应长川竟然还记得这个。
听得云里雾里的庄有梨,终于忍不住问:“阿珣,‘药酒’又是什么意思?”
说着,几人已走到了勾兑好的酒坛前。
江玉珣一边轻嗅这里的酒香,一边转过身回答道:“今年单单昭都附近就开垦了无数荒地,若无意外的话,明年粮食定当丰收,到时候就可以多制一些酒了。”
庄有梨随之点头。
“届时不但能够根据口味为酒分门别类,定不同的价格,扩大卖酒的范围。”
江玉珣默默在心中补充了一句:甚至尝试着将它卖到折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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